座中除了軍官,還有縣里的幾個商紳富戶,都是熟悉的面孔,老倒霉蛋了,來將軍署做客的頭等要務就是輸錢。
輸了多少,暫且不知,反正裴老板幾人的腦門兒上已經下汗了。
張效坤在時,這些軍官好歹有所收斂,起碼看起來像個軍職人員;張效坤不在,他們就立馬原形畢露,一個個仿佛脫韁野馬,不受任何約束。
牌局熱火朝天,無人覺察房門開闔。
江連橫躡步繞行,來到裴老板身后,恰好見他抬手一摸,成了一副大牌,但卻不敢叫胡,猶豫了半晌兒,到底拆章打了個二萬,骨牌一落,點炮對家,當場又輸了幾百塊現大洋。
“哎呀,裴老板真是活菩薩呀!”對家的軍官笑開了眼,“瞅瞅,卡單章,就等你這章二萬吶!給錢,給錢!”
正說著,猛一抬頭,見是江連橫,忙道:“親娘咧,江老板,啥時候回來的?”
裴老板也跟著轉過身,立馬哀聲乞憐道:“江老板,你來玩會兒,那個……我家里還有事兒呢!”
“不用了。”江連橫笑著說,“我來這隨便看看,坐會兒就走了。”
軍官正忙著洗牌,隨口應付道:“張將軍估計后天回來,江老板你坐,那有茶水,咱就不跟你假客氣了,自便就好!”忽然又看向裴老板,嘿嘿笑道,“老裴,別想跑啊,老實坐著,說好了玩到天亮,可不能反悔!”
裴老板無可奈何,只好認栽輸錢。
江連橫應邀坐了一會兒,終于感覺索然無味,不多時,就隨便找了個借口,起身告辭,離開了寧安將軍署。
雖然只是稍待片刻,但他還是在眾人的言談話語間,漸漸覺察出了一絲端倪:
整個寧安將軍署,無論是白俄軍官也好,亦或是華人幕僚也罷,這些人全都是奔著張效坤來的。
換言之,他們只認張效坤。
盡管名義上歸屬于奉系吉省邊防軍第一旅,其實卻帶有濃厚的私兵色彩;就像奉軍之于北洋,只能算是旁系;張效坤的這支部隊,大抵也是如此。
深夜,返回旅店的路上,江連橫驀地想起臨行前,胡小妍對他所說的勸告:
君子朋而不黨,切莫因為兄弟義氣,進而泥足深陷,把自己攪進了奉系內部的朋黨紛爭之中。
江連橫的所作所為,固然跟“君子”二字不搭邊兒,但其中的道理卻是貫通無異的……
…………
兩天后,張效坤如期回到寧安縣城。
縣郊大營頓時人滿為患,街市上隨處可見扛槍的士兵來回巡邏。
聽說江連橫也已經返回寧安,張效坤立馬下令封道,派車去接;就像他剛回奉天、窮途末路之際,江連橫曾對他熱情款待那般;如今他平步青云,不曾虧欠,喝令官兵開道,也算是對江連橫給足了面子,搞得整個縣城都很緊張。
汽車兜兜轉轉,終于來到城西將軍署。
朱漆斑駁的大門一敞,恰如舞臺上的幕布徐徐展開。
卻見張效坤站在院心,嘴里叼著一根雪茄,雙手叉腰,稍息站姿,腳上的軍靴锃光瓦亮,整個人威風凜凜,志得意滿,渾然是一副大帥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