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的?”江連橫展開眉頭,刻意消解了嚴肅的口吻,“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中村連忙擺手,似乎有些不悅:“江君,別開這種玩笑,我很愛我的妻子。”
“那就是哥們兒送的唄!”
“談不上兄弟,總之是個男性朋友。”中村聳了聳肩,“你問這些干什么,喜歡?”
江連橫點點頭,順勢奉承道:“東西挺別致,我打算也弄一個戴戴。”
“你買不到的,這種胸章市面上沒有。”中村的神情頗為得意,同時又很謹慎,“而且,這胸章也不能隨便佩戴,亂戴會出事的,就算是我也不能,要分場合,要分地點。”
“說了半天,這東西到底是誰送你的?”江連橫問。
“一個東洋人,你不認識。”
“嗬,你怎么肯定我不認識?”江連橫笑著說,“小瞧我了是不是?別的地方不敢說,但這奉天城里的小鬼子,我還真認識不少,說說,沒準咱們都認識呢!”
中村忽然有點為難,遲疑了半晌兒,終于搖了搖頭,卻道:“江君,你還是不要問了,一個胸章而已,你想要什么樣的沒有?別再問了,我是為了你好,真的。”
江連橫愣了一下。
言至于此,倘若再追問下去,就顯得有些不合情理了。
刨根問底,恐怕只會適得其反,太過刻意,難免徒增對方的戒心。
江連橫忽然朗聲大笑,抬手拍了下中村的胳膊,滿不在意地說:“你瞅你,我就隨便問問,整的那么嚴肅,好家伙,給我嚇一腦門子汗!”
說著說著,便故作擦汗狀,在小東洋的衣服上抹了兩下。
中村沒有避閃,知道江連橫是在開玩笑,可他自己卻笑不出來,只淡淡地反問道:“江君,你是會怕的人么?”
“讓你說的,我又不是神仙,還能天不怕地不怕么,我怕的事兒多著呢!”
中村笑了笑,說:“算了吧,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
他的話似乎沒說完,卻又突然停了下來,顯得有些莫名其妙。
也許,倘若江連橫真知道害怕,他就沒必要有所隱瞞了。
“不管怎么說,我是為了你好,真的。”中村再次重申,緊接著忽然岔開話題,“你的兒女怎么樣,好像很多年沒看見他們了,應該已經上學了吧?”
江連橫點點頭,就像老友重逢那般拉起了家常,“挺好的,都挺好,去年就上學了,成天叭叭個沒完沒了。”
“在哪里上學呢?”
“哈哈哈,在哪上學,在哪上學……”
江連橫像丟了錢似的四下尋摸,最后轉過身,問:“誒,西風,你猜我姑娘在哪上學呢?”
李正西愣了下神,搖搖頭說:“不知道。”
江連橫或許真不知道江雅在哪上學,就像天底下大多數當爹的一樣,但西風是知道的,有幾回東風臨時有別的差事,西風曾經代為送過江雅和江承業,但他更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中村沒有多想,只是笑著責備道:“江君,你這個父親當的,很不合格啊!教育可是頭等大事,恕我直言,貴國的教育水平實在太低,很多只是都是從我國引介的,你有錢,應該想辦法讓他們來附屬地念書,為了孩子的未來!”
“我可沒閑工夫操心這些破事兒!”江連橫隨口搪塞了幾句。
大街上的“阿波舞”逐漸狂躁,喝彩的人聲也越來越吵。
兩人在路邊又閑聊了一會兒,多半不著邊際,想到哪說到哪,但至少對眼前這場舞會的看法達成了一致——不好看。
江連橫無意逗留,尋了個空當兒,終于轉身告辭:“行了,你在這慢慢批判吧,我先回去了,有時間一塊兒喝酒!”
中村也知道這是客套話,當即點頭送別道:“慢走,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