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要辦廠,僅靠盜采
??自然不是長久之計,總得合乎省府規章。
誠然,盜取河砂,隱患極大,但地方要發展,就不可能不動用腳下的資源,權衡利弊之下,河砂還是要采。
這行當倒也簡單,無非是從河床底下,挖些淤泥出來,經由沖洗、篩選、晾曬等步驟,分出細砂、粗砂,明碼標價,運送至各處施工地段即可,不能說是無本萬利,卻也稱得上是暴利行當。
王正南給江家尋了塊空地,就在省城東南近郊,距離沈水不到五里地,預備砌墻建廠,兼顧加工與存放。
河砂有了,南風又接連拜訪省城周邊,代表江家同各地把頭兒談判,進購塊石骨料,運回奉天,加工兜售。
按照南風最初的構想,江家應該斥資進口西洋設備,鄂式、回旋式、反擊式之類的碎石機,用以提高效率,可一經打聽才發現,那些設備貴得嚇人,日常不僅需要保養,發動起來還得喝“洋油”,這要買回來,頭一年就算白干,能回本就不錯了。
這也難怪,就算是在歐洲,碎石機也遠遠沒到普及的程度。
胡小妍不同意,既然可以人工,就不愿花大價錢進購設備,只有砂石廠有了盈余,才肯視情況添機器、買設備。
于是便用古法,預備在砂石廠里壘起一座高爐,用來焚石,再用冷水一澆,采取人工碎石。
在此期間,李正西也代表江家在線上放話:在沈水盜采河砂的混子,日后有貨,先問江家,江家不收,再問別處。
其余砂石廠主,若是官宦子弟,且先讓你三分;若只是個白身,還想跟江家競爭,家里先備幾口棺材再說。
西風本就是小河沿兒地界的頭子,而小河沿兒那條小河,便是沈水支流,他說的話,自然有些分量。
如此一來,文武兼備,黑白通吃,這砂石廠的生意,便也隨之水到渠成了。
其間沒有廝殺,也沒鬧出多大動靜,端的是悶聲發大財。
張正東簡略提了幾句,便不再吭聲,轉而寬慰許如清道:“您放心,家里一切都好,我哥昨天剛發電報,就快回來了。”
許如清點了點頭,卻說:“好是好,不過家里已經這么寬裕了,何必還要操心弄這些呢?錢是掙不完的,知足常樂,身體累毀了,掙再多錢也不值當了。”
這話誰都會說,可問題是,江胡二人只有三十幾歲,正當盛年,腦子里全無“知足”二字。
身后有余忘縮手,眼前無路想回頭。
說起來容易,真做起來難。
難道“串兒紅”年輕的時候不貪?
只是許如清不貪罷了。
她也知道,自己現在江家,是個享清福的長輩,侄子侄媳有什么打算,她也不便多勸,因此話到嘴邊,終于點到為止,當即緩緩起身道:“老了,心力體力都不夠用了,你們慢慢吃,我上樓去看看小妍。”
眾人轟隆隆起身,垂手而立,恭敬送道:“您老慢走!”
許如清走后,大家又紛紛坐下來,用了茶水,閑話片刻,不知不覺間,窗外已然擦黑,于是便戀戀地散了。
宋媽等人過來收拾碗筷,趙國硯順勢起身,同眾人告別。
臨行前,又特意囑咐道:“新年,明兒早點起來,我帶你去做衣裳。”
海新年隨口應了一聲。
趙正北笑道:“你不送送你趙叔么?”
海新年猶豫片刻,盡管有點不情愿,可四叔既然提醒了,便也只好悶頭跟出去,將趙國硯送到了宅院門外。
再回過身時,卻見天色已然全黑,江家大宅亮起燈火,星星點點,如夢似幻,總覺得有些不切實際。
推開房門,穿過玄關,正要回屋休息,眼角余光一掃,發現四叔正坐在沙發上,借著落地燈的光亮,埋頭翻看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