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總辦自然不敢埋怨當局,只顧跟眾人訴苦道:“按現在這種形勢,我能扛住不裁員就不錯了,還哪有余力再去給你們漲工錢吶!”
張連富等人卻不肯輕信,單子剛傳過來,就立馬甩到桌面上,張嘴就說:“假的!”
“嗬,這怎么能是假的呢?”朱總辦連忙爭辯道,“商會行會都在這,我有什么必要做假,你們要是不相信,那就去市面上打聽打聽,現在的物料進價已經漲多少了!”
“漲不漲跟咱們無關,反正印刷廠還在盈利,那就應該改善咱們的待遇,提高工價!”
“敢情你們只顧自己,印刷廠的死活就不管了?”
“這話說的,你不也是只顧自己么!”張連富指責道,“印刷廠利潤降低,對你只是掙多掙少的問題,但對咱們是能不能活下去的問題,你少在這假哭窮!”
此話一出,立刻得到了眾多勞工的認可,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朱總辦說:“你們要是嫌掙得少,那就改換門庭,我又沒攔著你們,你們又不是包身工,非得鬧事干什么?”
張連富卻不同意,直言不諱道:“不,咱們就在你這干,你還得給咱們漲工錢!”
“荒唐!”莫老五接過話茬兒,“普天之下,哪有這番道理,你們這樣搞,跟那些流氓無賴有什么分別?”
“說這些都沒用,你們不把工價提上去,咱們就絕不復工!”
“那你們到底想漲多少?”
“每月五元。”
“胡鬧,簡直就是胡鬧!”朱總辦轉頭看向江連橫,“江老板,您給評評理,他們哪像是抱著誠意來的呀!”
江連橫早已提前獲悉了勞工心里的預期薪酬,于是居中調解,沒費多大功夫,就把預訂上調的工價從五元談到了兩元五角。
他的確動用了自己的威信,幫勞工爭取到了更高的薪餉,但目的卻是為了在其他復工條件的磋商下,張連富等人也能做出讓步。
朱總辦和莫老五不明所以,只覺得這工價可以接受,又礙于江家的面子,便也順勢答應了下來。
“既然江老板發話了,那就按照這個工價辦吧,不過——”
兩人聽從江連橫的建議,反而又向勞工提出了要求:“印刷廠終究是干活兒的地方,提高工價沒問題,但不能一碗水端平,否則大家都漲工錢,那就等于沒漲,還是應該能者多勞、多勞多得才對。”
張連富等人有點被繞迷糊了,便問:“什么意思?”
朱總辦解釋道:“凡事都該有個標準,我是看重能力的,活兒干得漂亮,別說兩塊五了,漲三塊錢我也沒有二話,可有些人笨手笨腳,那不是便宜他們了?不是我不肯掏這份錢,我是替那些認真干活兒的感到不公啊!”
眾人毫無斗爭經驗,聽了這話,便也覺得頗有幾分道理。
其實,倒也未必真覺得有什么道理,恐怕只是認為,自己應該歸屬于“活兒干得漂亮”的那一類罷了。
江連橫很滿意,當即笑道:“這樣的話,相關細則就得你們回廠里自己商量了。畢竟,咱們也不懂印刷業的具體標準,機械廠那幾位也沒法對此表態,接下來再談談其他條件吧?”
眾人都沒有意識到,只這看似漫不經心的一句話,便已在無形之中,將印刷廠和機械廠的聯合叫歇一分為二,使之演變成了各為己謀的兩股勢力。
張連富渾然不覺,轉頭看向身旁的工友,低聲道:“把復工條件拿出來,給他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