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印刷廠和機械廠真倒閉了,這數百人的生計著落該如何解決?
大伙兒都是賣力氣的,家里可沒多少余錢在這干耗。
張連富卻說:“這怕什么,勞工叫歇遇到困難,理應由西家行出資援助、共渡難關,現在就看江老板愿不愿意掏這份錢來支持咱們了。”
聞聽此言,江連橫的臉色愈發陰沉。
張連富卻不肯罷休,仍舊咄咄逼人道:“奉天聯合西家行里的資金,本來就是咱們勞工交的會費,又不是江老板的私產,現在把這份錢拿出來支援叫歇,總不會有什么困難吧?”
言畢,會場內頓時鴉雀無聲。
朱總辦等人互相看了看,并未因此而感到緊迫,眼里反倒平添了一抹欣喜,談判的底氣似乎也更足了。
張連富當然知道江家不好惹,但就像絕大多數人一樣,他其實從未真正跟江家打過交道,腦子里能想到的最壞的結果,往往也源自于最浪漫的臆想。
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是個英雄,說出了旁人想說卻不敢說的真話,不畏強權者,擔得起一聲“好漢”!
殊不知,英雄多半命短。
沒有雷霆手段,枉顯菩薩心腸。
人要存心尋死,神仙來了也無計可施。
靜了一會兒,張連富見對方沒有回應,便坐下來顧盼左右道:“你們看,這就是我剛才說的,咱們必須要有自己的西家行,否則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看別人的臉色行事,江老板的屁股已經坐在那頭兒了!”
這時候,江連橫終于開了腔。
未語先笑,旋即拍了拍手,卻道:“不錯不錯,張先生說得在理,你們要是想繼續叫歇,奉天西家行理應出資援助。不過,你剛才也說了,聯合西家行里的資金,是咱們奉天城所有勞工交的會費,這筆錢到底應該怎么用,恐怕我一個人說了不算吧?”
“那就開會表決。”
“也行,你容我想想,先通知城里這幾十家工廠,讓大家了解情況,統籌各方意見,規定補貼金額,再做相應的預算……我估計,有個十天半月的功夫,怎么都該商量好了。”
眾人一聽,要拖這么久才能領到補貼,心里頓時沒了底氣。
而且,就算成功拖到那天,朱總辦和黃經理不肯接受提議,想來也是徒勞。
靠別人吃飯,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何況補貼只能勉強糊口,再看省城物價上漲的趨勢,倘若印刷廠和機械廠真倒閉了……
大家不敢再去細想,就連老孟也忍不住低聲說:“這樣不行,要是拖那么久的話,弟兄們恐怕也挺不住呀!”
“挺不住也得挺下去!”張連富細著嗓子說,“現在正是要勁兒的時候,一旦松口,弟兄們先前的努力就全白費了,到時候他們肯定會變本加厲、翻舊賬來整咱們!”
“話是這么說的,可是……”
“沒什么可是的,現在大家必須一條心!”
然而,無論張連富再怎么慷慨陳詞,卻仍舊無法打消眾人的顧慮。
勞方的態度,已經不可避免地顯出了動搖的跡象。
江連橫趁機問道:“最后這條復工要求,是大家的意思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