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小河沿兒,北岸三岔胡同。
時至傍晚,天黑得很早,窗外疾風驟雨,遠處隱隱有雷聲傳來。
桌上早早點了油燈,癩子等人正聚在一起,嘶嘶哈哈地喝酒。
“來來來,哥幾個干了!”
石頭提杯,一飲而盡,隨即朝窗外斜了兩眼,罵罵咧咧地嘟囔道:“真他媽倒霉,本來最近就不好過,又趕上下雨陰天兒,這不耽誤做生意嘛!”
哥幾個干的是擺地的行當,掙的是江湖藝人的分紅,天氣好壞,直接關系到生意進項。
刮風減半,下雨全完。
江湖藝人沒處摳餅,他們也就只能干瞪眼了。
拐子責備道:“你跟老天爺叫囂,明兒要是還下雨,就罵他賴你這個烏鴉嘴!”
“賴我干啥?”石頭說,“我這不也是著急么,三哥眼瞅著就要過生日了,咱手里沒倆錢兒,不說給三哥送多貴的禮吧,好歹也得置辦幾桌像樣的酒席呀!”
癩子往嘴里夾了兩粒花生米,搖搖頭說:“現在的行情不好,就算不下雨,也沒多少掙頭。”
石頭附和道:“別提咱們了,我最近聽說,和勝坊和會芳里的生意也不景氣,大家手里都沒閑錢兒,不賭不嫖,就連看熱鬧、聽書聽小曲兒的人都少了。”
“唉,知足吧!”癩子忽然冷笑兩聲,“咱們雖然掙得少,但是相比之下,咱們受到的影響也小呀!”
這話不假,最近省城金融動蕩,江家眾多“在幫”的弟兄之中,就數西風手下這些人受到的影響最小。
怎么呢?
江湖藝人平地摳餅,在沒響蔓兒以前,掙的都是塊八毛的零散錢,圍觀看客都是論大子兒給的,沒聽說過有人在大街上看賣藝的,還得掏出奉票打賞。
正因如此,癩子等人平時的進項,都是正兒八經的鋼镚兒。
生意雖然不好,倒也沒受太大損失。
反倒是江家的其他幾處場子,為了避免觸怒公署,堅持接受奉票,結果只換來個賠本賺吆喝。
“該!”
拐子突然狠了一句,說:“看見他們賠錢,比我自己掙錢都痛快,都賠光了才好呢,誰讓他們老瞧不起咱!”
桌上有幾個人不同意,忙說:“別別別,要是賠光了,江家必然失勢,江家失勢,三哥也不好過,到時候咱們能強到哪兒去?”
“嘁,你們可真會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拐子撇了撇嘴,猛嗦了一口筷子,“人在勢在,咱們手底下現在也有大幾十號人,多的不說,就在小河沿兒開山立柜,總夠數了吧?”
“那可不一定,編筐老竇早就瞅咱不順眼了,江家要是倒了,咱想在這片立柜,恐怕也不容易。”
“拉倒吧!”
拐子拍了下胸脯,借著醉意夸下海口:“你明天給我整兩把槍,正經家伙,別拿土槍糊弄我,我立馬就去把老竇斃了!老逼登,裝什么呀!他看我不順眼,老子看他還不順眼呢!”
大伙兒看他舌頭都喝直了,便懶得爭論,只笑了笑,不再說話。
“拐子,你這人喝點逼酒說話就沒邊兒,這都讓你扯到哪兒去了?”石頭點了支煙。
“我也沒扯呀!”拐子瞪眼道,“我的意思是,三哥平時對咱不錯,只要有咱哥幾個在這,他就倒不了,他要是倒了,兄弟我也必須把他扶起來,咱把三哥扛起來行不行啊?啊?說話!”
“行行行……”
“哎,這就對了,來喝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