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棋看了看堂前靈位,低聲說:“其實,我這兩天一直都想過來,可我看你這實在太忙,想要跟你聊聊,估計你也倒不開功夫,而且……你也知道,蘇家已經退了,我要是這時候高調過來,指不定要招惹多少閑言碎語呢!”
“我理解,退就退了吧!”江連橫幽幽嘆道,“當年,我七叔想要退伙兒,我怎么也鬧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勢頭,為什么要走,現在我明白了,他當初要是不退,恐怕到現在也退不下來,走就走吧,我不怪他!”
“確實……”
蘇文棋想了想,接著又說:“不過,蘇家當初能退下來,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有你成全我,不然的話,恐怕蘇家也沒那么容易洗白。”
“嗐,過去的事兒,別再提了!”
江連橫大手一揮,結束了敘舊的話題。
盡管蘇文棋說的沒錯,但同樣的話,江連橫卻不能總掛在嘴邊兒——舊恩重提,那便是仇。
靈堂內煙熏繚繞,香燭閃爍,但卻并不陰森可怕,反倒令人覺出片刻安寧。
蘇文棋看向棺木,忽然試探著問:“我最近也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是編筐老竇和哨子李干的么?”
江連橫冷哼一聲,卻道:“兩個狗腿子罷了,背后是秦懷猛搞的鬼。”
“是不是開洋車行的那個?”
“對,就是他,你也聽說過?”
蘇文棋點點頭道:“不止聽說過,我還跟他做過生意呢,大概是前兩年吧,有一陣兒,他經常派人來我柜上兌換外幣,好像是在投資地產,反正跟東洋人走得很近,你要是想扒他的底細,我可以幫你查查。”
江連橫一聽,心里雖然高興,卻又忍不住問:“你剛才不是還說,不想再招惹是非了么?”
蘇文棋卻說:“你要是讓我出人去幫你砸窯、打群架,那我確實不能奉陪,但你要是想讓我幫你出個主意、查查他們的家底,看在咱們世交的份上,我無論如何也不會推辭。”
江連橫再三提醒道:“你可得想好了,一旦摻和進來,以后會發展到什么地步,恐怕我也不能保證。”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蘇家本身就是靠錢莊票號起家的,要查他們的底細,對我來說并不算難。”
“如果真能查出來,那你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啊!”
“別這么說,我雖然不在江湖上混,但我也不希望看見一個漢奸來當奉天的龍頭瓢把子,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其實,蘇文棋倒也未必沒有私心。
誠如他自己所言,如果秦懷猛來當龍頭瓢把子,恐怕整座奉天城的地下秩序都將改寫。
這些年來,蘇家之所以能死灰復燃,蘇文棋的個人能力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在此期間沒有江湖幫會前來騷擾,這才令蘇家得以喘息,繼而中興振作。
要知道,這年頭可不是你安分守己,就能消災避禍的。
倘若江連橫倒臺,換秦懷猛坐莊,蘇家還能不能有如今的太平日子,恐怕就要打一個問號了。
正因如此,蘇文棋才很堅定地說:“連橫兄,如果奉天必須要有一位龍頭瓢把子,我寧愿那個人是你,而不是他。”
江連橫掐滅香煙,點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話間,供桌上的蠟燭已經燃至末端。
蘇潤忽然從大宅里走出來,湊到父親身邊,低聲問:“爸,我看時候不早了,江少爺他們也該睡了,咱們回不回家?”
江連橫忙說:“急什么,來都來了,那就多住幾天,我這又不是沒有地方,你小弟平時太悶,你帶他好好玩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