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上,老夜帶著二十幾人埋伏在路邊的小樹林里。
大伙兒趕早來的,已經等了好長時間,如今抬頭望望,天色將近晌午,估摸著江家送葬的隊伍也快到了。
山里冷,眾人凍得臉上發緊。
老夜歲數又大,四十過半,在雪地里蹲了小半天兒,鞋都潮了,就覺得寒氣順著腳底板直往上頂,尿脬也跟著逐漸鼓脹起來,終于忍不住道:“你們在這守著,我去方便方便。”
“又去”哥幾個皺了皺眉,“老夜,你是不是有點虛啊,怎么一上山就來尿,這會兒都跑多少趟了”
“別他媽廢話!”老夜說,“現在時候差不多了,我快去快回,你們都給我機靈點,記住了,不論發生什么事,咱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
“插了江連橫!”
眾人接茬兒打斷,神情顯得很不耐煩。
同樣的話,反反復復,已經說了八百遍,耳朵里都快磨出繭子了,實在是不堪其擾。
可老夜還是不放心,起身走出去兩步,又沖一個頭頂自來卷兒的弟兄招了招手,說:“老誠子,你過來一下!”
此人名叫王誠,是這次刺殺行動的二把手,年輕氣盛,動作麻利,一聽見動靜,登時就竄了起來。
“咋的,要草紙啊”
“嘖,就你想得周全,要什么草紙!”
老夜擺了擺手,再三叮囑道:“我順道下去看看,你在這等我回來,別忘了,秦爺只要江連橫,目標一露頭,所有子彈全都往他一個人身上招呼,至于其他點子,能碰就碰,碰不了拉倒,千萬別跟江家斗狠,那沒有意義。”
王誠點點頭道:“行,我知道該怎么辦,你抓緊早去早回,這比什么都強。”
說罷,便又轉身蹲踞在林間的雪地上,朝著盤山路的下方抻脖張望。
老夜從懷里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槍,左右看了看,隨即也朝山下緩緩走去。
好巧不巧,就在他剛走沒一會兒,山腳下就傳來了動靜。
先是一陣銅鑼敲打,緊接著便是吹鼓班奏響哀樂。
數九寒冬,百樹凋零。
山林里寂然無聲,稍微有點動靜,就能傳得很遠,細聽那回音層層迭迭,簡直如在耳畔。
哥幾個立馬來了精神,紛紛伏在雪地上,低聲嚷嚷:“來了,來了!”
“別他媽吵吵!”王誠趕忙提醒道,“都待在原地,別動彈,等聽見響了再說!”
眾人靜默下來,隨即從褲腰里拔出配槍,撥開保險,子彈上膛,又張開大嘴,朝那槍身上哈了幾口熱氣。
內行看門道,究竟是不是秦家的精銳,僅憑這兩下子就能看得出來。
槍分兩種:絕大多數弟兄用的都是明治二十六式,南鐵獨立守備隊汰換下來的舊槍;像王誠這種管直、身手好的,用的卻是南部十四式,秦懷猛前些天派人送來的新槍。
擒賊先擒王!
二十幾把槍,全都瞄在一個人身上,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逃一死,何況是肉體凡胎的江連橫
眾人嚴陣以待,心里已經開始暢想揚名立萬以后的事兒了。
可是左等右等,卻只能聽見出殯的哀樂,而看不到送葬的隊伍。
漸漸地,就有弟兄起了疑心,小聲嘀咕道:“怎么光聽見動靜,看不著人影兒啊”
“是啊!”旁人跟著附和道,“喇叭都吹半天了,這龍山也沒那么高,至于走這么長時間么”
“會不會是江家有防備了”
“有防備是正常的,但江家的炮頭不是被牽制住了么,趙國硯沒來,那還怕個雞毛”
江家出殯的排場很大,城里人盡皆知,老夜等人趕來埋伏之前,就已經打探到了相關概況,知道送葬隊伍里混雜了不少江家的“在幫”弟兄,但這種情況必然發生,大家也就沒太當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