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一亂,他把這茬兒給忘了。
“井星!井星大哥!”
他急了,也顧不上啥隊形了,伸著手就在自個兒周圍一通亂摸。
那感覺,就跟在黑漆漆的苞米地里頭找一根忘了掰的棒子一樣,心里頭又急又沒底。
突然,他的手,碰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是個人。
他趕緊順著摸了上去,摸到了臉,又摸了摸鼻子底下。
還好,還有氣兒。
禮鐵祝松了口氣,一把將井星那軟得跟面條似的身子給拽了過來,死死地摟在懷里。
這可是他們這伙人的腦子啊。
腦子要是沒了,他們這幫缺胳膊少腿兒的,跟沒頭的王八有啥區別?
“都……都往我這兒湊合。”
禮鐵祝的聲音,帶上了點兒沙啞。
“別他媽亂跑了,再跑,一會兒自個兒人再干起來了。”
他說的是實話。
這黑燈瞎火的,連誰是誰都分不清,真要是起了沖突,那可就鬧了大笑話了。
黑暗里頭,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動靜。
是那幫人,正摸索著,往他這邊靠。
“哎喲!”
“你他媽踩我腳了!”
“你才踩我腳了!你踩我兩回了!”
“都閉嘴!”
禮鐵祝又吼了一嗓子。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為啥說瞎子都脾氣大。
這啥也瞅不見,心里頭那火,是真“蹭蹭”地往上冒啊。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個兒身邊,圍了一圈人。
他能聞到商大灰身上那股子沒散干凈的油膩味兒。
也能聞到姜白龍身上那股子酒臭加龍尿的騷味兒。
還能聞到沈狐身上那股子淡淡的,像是剛哭過的,帶著點兒咸的香味兒。
所有人都沒說話。
大家伙兒就那么擠在一起,跟冬天擠在炕頭上取暖的鵪鶉似的。
誰也看不見誰的臉。
可誰都能感覺到,身邊那個人,那活生生的,帶著熱乎氣兒的,呼吸。
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有光的時候,你瞅著我,我瞅著你,心里頭還各有各的算計。
現在啥也瞅不見了,反倒覺得,心跟心,貼得更近了。
“咱們……這是咋地了?”
黃北北那小丫頭,帶著哭腔,小聲問道。
她這個問題,問到了所有人的心坎兒里。
是啊。
咱們這是咋地了?
那條長翅膀的癟犢子不是都把自己給吃了嗎?
怎么又冒出來個更邪乎的玩意兒?
“是那條蛇。”
方藍的聲音,冷冰冰地,在黑暗里頭響了起來。
“那九個腦袋的,是〖九頭蛇皇〗。”
“它剛才,只是眨了一下眼。”
“它奪走了咱們的視覺。”
奪走了視覺。
這四個字,聽著簡單,可那分量,卻重得能把人的膽子給壓碎了。
這不是讓你瞎了。
瞎了,你還能治。
這是從你腦子里頭,把你關于“看”的這個念想,都給刪了。
這他媽上哪兒說理去?
“那……那咋整啊?”
商大灰的聲音,抖得跟篩糠似的。
“俺……俺還年輕,俺還不想當一輩子瞎子啊……俺還沒吃夠呢……”
“閉上你那張破嘴!”
禮鐵祝罵了一句,可他自個兒心里頭,也一點兒底都沒有。
咋整?
他哪兒知道咋整?
他現在連敵人長啥樣都不知道。
不對,他知道,那玩意兒有九個腦袋,個兒大得跟山似的。
可知道有啥用?
你拿著把西瓜刀,你知道航母長啥樣,你就能把它給劈了?
別鬧了。
人家一炮過來,你連人帶刀,都得變成渣渣。
絕望。
一種比剛才被心毒控制,還要深沉,還要無力的絕望,像是一張濕漉漉的破棉被,蓋在了每個人的心上。
又冷,又沉,還他媽喘不上氣。
“都……都別尋思了。”
一個蒼老又虛弱的聲音,響了起來。
是蜜二爺。
“越尋思,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