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褪色。
是消失。
就像是,你拿塊橡皮,在紙上,把你寫過的字,一點一點地,擦掉。
擦得干干凈凈。
連個印兒,都不給你剩下。
第八識。
阿賴耶識。
是“藏識”。
是你從生下來,不,是從你還是個細胞的時候開始。
所有經歷過的,感受過的,思考過的,一切的一切。
都藏在里頭的,那個最根本的,倉庫。
這個倉庫。
現在,讓人給一把火,點了。
里頭的東西。
不管是金銀珠寶,還是破銅爛鐵。
不管是山盟海誓,還是刻骨仇恨。
都在被,一點一點地,燒成灰。
禮鐵祝。
正在變成一個,白癡。
一個,沒有過去,沒有記憶,沒有故事的,白癡。
他成了一張,白紙。
一張,被困在黑暗和死寂里頭的,空白的,紙。
他忘了,自己是誰。
他忘了,自己在哪兒。
他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他唯一還“記得”的。
就是手里攥著個東西。
懷里抱著個東西。
為什么要攥著?
為什么要抱著?
不知道。
好像是,一種習慣。
一種,連他自己,都忘了由來的,習慣。
他那顆心。
也成了一片空白。
沒有了悲傷。
也沒有了憤怒。
沒有了希望。
也沒有了絕望。
就那么,不悲不喜地,就懸在那兒。
像是一顆,停止了轉動的,生了銹的,陀螺。
完了。
這回。
好像,是真的,完了。
他腦子里頭,連這個念頭,都開始變得模糊。
蜜二爺的聲音。
沒有再響起。
好像,連那個能在他魂兒里頭蓋戳兒的老登兒。
也放棄了。
放棄了這張,已經被擦得太干凈的,白紙。
可就在這張白紙。
即將被那無邊的虛無。
徹底吞噬的瞬間。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種,比記憶,更深。
比信念,更頑固。
比仇恨,更原始的。
東西。
從這張白紙的最底下。
那最核心的地界兒。
頑強地,滲了出來。
那不是一個念頭。
也不是一種情緒。
那是一種,本能。
一種,刻在骨頭里,融在血里,甚至比靈魂還要古老的,本能。
是狼王,在餓死之前,會把最后一口肉,留給狼崽子的,那種本能。
是老母雞,在面對黃鼠狼的時候,會張開翅膀,護住身后那群小雞仔的,那種本能。
那是一種,不需要理由,不需要思考,甚至不需要記憶的。
守護的,本能。
禮鐵祝忘了,他為什么要守護。
他也忘了,他要守護的是誰。
可他這具,已經被掏空了的身體。
還“記得”。
它記得,要把懷里這個東西,抱緊了。
它記得,要把手里這個東西,攥牢了。
因為。
那是“自己的”。
是“一伙兒的”。
是需要,用命去護著的。
“東西”。
那張空白的紙上。
因為這股子蠻不講理的,最原始的本能。
又一次。
浮現出了,一點點,微弱的,墨跡。
那墨跡。
寫了兩個字。
“不松。”
不松手。
死,也他媽的,不松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