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微弱的琴音,在嘈雜的詛咒聲中響起。
那聲音太弱小了,就像是暴風雨中的一朵浪花,剛一出現,就被淹沒了。
但聞藝沒有放棄。
他閉上眼睛,不再去聽外界那些惡毒的雜音,而是將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指尖。
他想起了師父的教導,想起了自己對音律的執著,想起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純粹、最干凈的那段旋律。
“錚……錚……錚……”
琴音,一聲接著一聲,微弱,卻執著。
它無法壓過那些詛咒,但它卻像是在無數條混亂的電波頻道里,強行開辟出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干凈的頻率。
“都聽他的!”禮鐵祝立刻反應過來,“把耳朵當收音機使!別去聽那些罵人的頻道,都給老子調到聞藝這個臺!使勁兒聽!”
眾人立刻照做。
他們努力地從無數惡毒的噪音中,去捕捉那絲微弱的琴音。
這個過程,就像是在垃圾場里找一根繡花針,艱難無比。
但漸漸地,當他們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段旋律上時,那些惡毒的詛咒,仿佛真的就變成了沒有意義的背景雜音,雖然依舊在響,卻再也無法撼動他們的心神。
第二個難關,又被他們用這種奇特的方式扛了過去。
可緊接著,“鼻窒之腐”來了。
一股濃烈到無法形容的、代表著死亡和終結的腐朽氣味,瞬間籠罩了整個大殿。
這味道,仿佛是把停尸房、垃圾堆和臭水溝混合在一起,發酵了八百年,濃縮成了精華。
它不僅僅是臭,更是一種能喚醒你對死亡最深層恐懼的氣息。
“嘔……”
好幾個人當場就吐了。
“用生命的氣息去對抗!”黃北北捂著鼻子,艱難地喊道。她的小臉憋得通紅,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淚水,“想……想象泥土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雨后露水的味道!”
說著,她自己卻先一步崩潰了。
因為她發現,在死亡的腐臭面前,那些美好的、清新的味道,顯得那么蒼白無力。
就在眾人快要被這股味道熏得窒息昏厥時,禮鐵祝突然用力吸了吸鼻子。
“不對!”他大喊,“想那些玩意兒沒用!太干凈了!壓不住!”
“那……那想啥?”黃北北哭著問。
禮鐵祝的腦海中,猛然浮現出蜜二爺的身影。
那個老頭,在消散前,用自己的神魂,點燃了那口“人間煙火”。
那是什么味道?
是劣質煙草的辛辣味,是汗水浸透了老頭衫的酸味,是廚房里油煙混合著飯菜的香味,是街邊小攤烤地瓜的焦糊味,是逢年過節燃放的鞭炮留下的硫磺味……
那味道,一點也不好聞。
甚至可以說,很“臟”,很駁雜。
但那,是活著的味道。
是充滿生機與活力的,最真實的人間味道!
“都別想那些花花草草了!”禮鐵祝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一絲懷念,“都給我想!想二爺那桿煙袋鍋的味道!”
一瞬間,所有人都愣住了。
黃北北第一個反應過來,她緊緊抱住懷里那只黃銅煙袋鍋,將臉深深地埋了進去,用力地、貪婪地呼吸著。
煙袋鍋上,早沒了溫度,也沒了味道。
但在她的記憶深處,那股熟悉的、讓她又愛又嫌棄的、獨屬于蜜二爺的“老頭味”,卻無比清晰地浮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