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灰站在漫天煙塵中,像一尊從遠古走來的戰神。
他沒有停下,一斧頭接著一斧頭,開辟著荒地。他好像不知道疲倦,無窮的力量從他身體里涌出,曾經壓得他喘不過氣的扁擔,現在他一只手就能拎起來。
禮鐵祝笑了。
他走過去,開始用手里的碎石,壘砌一個簡陋的灶臺。
他一邊壘,一邊用他那口地道的東北話,給商大灰上起了“哲學課”。
“大灰啊,俺尋思明白了。這地方的‘窮’,不是兜里沒錢,是心里沒底。人吶,越是啥也沒有,就越得折騰!”
“咱修身,不是為了成仙,就是為了這身子骨能扛造!”
“咱修心,不是為了四大皆空,就是為了天塌下來,咱心里那股勁兒不能倒!”
“咱勤奮,不是為了感動誰,就是為了晚上躺下,能對自己說一句‘俺今天沒白活’!”
“咱勤儉,不是為了摳門,是好鋼得用在刀刃上,把每一份力氣,都花在能讓咱活得更得勁兒的地方!”
一個負責講道理,當總設計師。
一個負責用蠻力,當首席工程師。
兩個人,一把斧頭,一雙手。
就在這個嘲諷他們、排斥他們、斷絕他們一切希望的村子里,硬生生開辟出了一片屬于他們自己的小天地。
他們開墾了荒地,從石縫里找到了幾粒不知名的種子,種了下去。
他們搭起了一座雖然歪七扭八,但能遮風擋雨的茅草屋。
他們甚至還用最原始的鉆木取火,升起了這個村子里的第一縷炊煙。
當他們從地里刨出第一個、只有拳頭大小、沾滿了泥土的土豆時,兩人對視一眼,都咧開嘴,笑了。
他們把那個土豆放在火里烤熟,小心翼翼地分成了兩半。
那焦黑的外皮下,是滾燙的、散發著泥土清香的內瓤。
商大灰一口咬下去,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他一邊哭,一邊笑,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香……真香……比他娘的龍肝鳳髓都香!”
這不再是“不忘初心”那坨焦黑的野菜,這是他們親手創造出來的,是汗水和希望的結晶。
他們用自己的雙手,從“無”中,創造出了“有”。
他們將窮道原本的規則,徹底顛覆。
當他們把剩下的半個土豆,遞給一個躲在角落里、眼巴巴望著他們的小女孩時。
整個灰色的世界,仿佛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天空,那片萬年不變的灰色幕布,裂開了一道縫隙,一縷金色的陽光,第一次照進了這個絕望的村子。
那些曾經嘲笑他們的村民,此刻都呆呆地看著他們,看著他們簡陋的茅草屋,看著那片長出了綠芽的土地,眼神里,是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向往。
窮道的幻象,開始像被陽光融化的冰雪一樣,寸寸破碎。
在他們面前,一扇由光芒構成的門,緩緩打開。
禮鐵祝拍了拍商大灰的肩膀,商大灰正把最后一口土豆塞進嘴里,腮幫子鼓得像只倉鼠。
“鐵祝哥,”商大灰嚼著土豆,含糊地問道,“俺們,這是不是……過關了?”
禮鐵祝看著他那張被熏得黑一塊白一塊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過啥關,咱這是……自己給自己,開了個新飯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