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渴地獄的幻象,就像一臺被拔掉電源的老舊顯像管電視,在一陣劇烈的雪花閃爍后,屏幕“啪”地一聲,徹底歸于黑暗。
那無限延伸的食物山脈,那流淌著瓊漿玉液的河流,那吞噬了無數人希望的賭場,連同那些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的乞討者,都在一瞬間,化作了被風一吹就散的塵埃。
廣場,恢復了它原本荒蕪、破敗的模樣。
一切,都結束了。
隨著地獄規則的轟然破碎,禮鐵祝和商大灰清晰地聽到,從四面八方,傳來了一聲聲壓抑已久的、帶著解脫與痛苦的呻吟。
他們猛地回頭。
只見那十個曾經如同地獄之門的,代表著“饑、渴、寒、匱、貧、色、智、毒、爭、窮”的光幕,正在像被重錘敲擊的玻璃一樣,寸寸碎裂。
“咔嚓……咔嚓……”
裂紋如同蛛網般蔓延,最終,伴隨著一聲清脆的爆響,十道光幕,盡數崩碎!
一道道光芒,從破碎的入口中射出。
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帶著滿身的疲憊,帶著眼神中的迷茫,帶著靈魂被掏空后的虛弱,從各自的地獄里,如同夢游般,緩緩地,走了出來。
沈狐、沈瑩瑩、龔贊、姜白龍、聞藝、聞媛、聞樂、方藍、商燕燕、黃北北、毛金、井星、常青、黃三臺、龔衛……
一個都不少。
所有人都還活著。
禮鐵祝和商大灰看著那些熟悉的面孔,看著他們雖然狼狽不堪,但終究還是站在了自己面前的同伴,鼻子猛地一酸。
那股在“窮道”里開荒種地沒喊過累的硬氣,那股跟銀卡掰扯“得勁兒”的道理沒掉過淚的犟勁兒,在這一刻,被徹底沖垮了。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嘩地一下就流了下來。
那不是悲傷的淚。
是激動的淚。
是終于能把提在嗓子眼的心,重新塞回肚子里去的,踏實得想滿地打滾的淚。
是……回家的淚。
“燕燕!”
商大灰像一頭失控的、三百斤重的棕熊,第一個沖了上去。他一把抱住了從“貧道”里走出,眼神還有些麻木的商燕燕,然后,就把那張寫滿滄桑的糙臉埋在妹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哭得像個剛被人搶了棒棒糖的孩子,鼻涕眼淚糊了一片。
“你可算出來了!俺還以為……俺還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嗚嗚嗚……”
商燕燕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熊抱勒得差點背過氣去,但感受到那熟悉的、帶著汗味和土腥氣的溫暖,她那顆在“貧道”里被無盡賬單冰封的心,也終于開始融化。
她抬起虛弱的手,輕輕拍了拍哥哥寬厚的后背,聲音沙啞。
“哥……我沒事……就是……你再不松手,我就真有事了……”
“沈狐姐姐!”
商大灰剛松開商燕燕,又一個餓虎撲食,沖向了同樣虛弱的沈狐。
沈狐剛從“饑道”的無盡惡心中掙脫出來,胃里還在翻江倒海,就被這三百斤的肉彈撞了個滿懷。
“嘔……”
沈狐捂著嘴,差點把膽汁都吐在商大灰身上。
“大灰!你個夯貨!你想壓死姐姐啊!”
盡管嘴上罵著,但沈狐的眼圈,也紅了。
禮鐵祝也沖了過去,他不像商大灰那么奔放,但他用行動表達了一切。
他走到剛剛站穩的姜白龍面前,看著這個往日里風流倜儻的龍族帥哥,此刻嘴唇干裂得像八月的土地,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龍哥,受苦了。”
姜白龍身體一僵,隨即也伸出手,用力拍了拍禮鐵祝的后背,千言萬語,最后只化作一句苦笑。
“鐵柱……以后誰再跟我提酒,我跟誰急……”
禮鐵祝松開他,又走向渾身散發著一股子嫉妒味的常青,走向眼神空洞的方藍,走向互相攙扶、還在微微發抖的聞家兄妹……
他一個一個地擁抱過去,每抱一個,就說一句。
“沒事了。”
“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