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憐憫,不是同情。
而是一種……心疼。
一種長輩看著自己犯了錯,卻又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時,才會有的心疼。
“我怎么會不懂呢?”
金覺的聲音,變得有些悠遠,像是在講一個別人的故事。
“很多年前,城市南還沒有完全被淪為地獄,那時候的城南還是人間,有三兄弟,感情很好。”
“老大,最有才華,也最是理想主義,總想著改變世界。老二,最是穩重,也最是現實,只想守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三,最是精明,也最是會鉆營,總想著往上爬。”
金陽聽著這個沒頭沒尾的故事,眉頭緊皺。
這老和尚,到底想說什么?
金覺沒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回到了那個風起云涌的年代。
“后來,時代變了,老大因為路線錯誤,站隊站錯了。在那個年代,站錯隊,就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為了保全整個家族,也為了保住老二和老三,老大自己認了所有的罪。”
“但是,光他自己認罪還不夠,必須有人……舉報他,劃清界限,才能讓上面的人相信,家族是‘干凈’的。”
金覺說到這里,端起石桌上自己的那杯茶,喝了一口。
“最后,是老二,親手寫了舉報信,把自己的親大哥,送進了監獄。”
金陽的心,猛地一跳。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穩重了一輩子,卻總是在深夜里唉聲嘆氣的男人。
難道……
金覺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繼續說道:“老大入獄前,做了一個決定。他把他唯一的兒子,過繼給了他的二弟。并且,讓所有知情的人發誓,永遠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
“因為他知道,自己進去了,就是個罪人。他的兒子,如果頂著‘罪人之子’的名頭,這輩子就毀了。抬不起頭,挺不直腰,永遠活在別人的白眼和唾沫里。”
“而跟著老二,那個家族里最穩重,最根正苗紅的人,他的兒子,至少……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讀書,去上進,去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
“所以,他寧愿自己的兒子,一輩子都不知道有他這個親爹,一輩子都管自己的親二叔叫‘爸爸’。”
金陽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的腦子里,像是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無數的碎片在飛舞,那些他從小到大都無法理解的片段,在這一刻,瘋狂地拼接在了一起!
他想起來了!
他小時候,父親(二叔)對他好得不像親生的,那種好,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補償。
他想起來了!
母親(二嬸)總是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淚,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愧疚和憐愛。
他想起來了!
那個被稱為三叔的男人(金加的父親),每次見他,眼神都無比復雜,既有親近,又有疏離。
原來……
原來是這樣!
“你……你到底是誰!”金陽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
他不是傻子,他已經猜到了。
可他不敢信,也不愿信。
金覺看著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擠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伸出那只布滿老繭的手,想要去摸一摸金陽的頭盔,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被判了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