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戰壕。”姜小奴的聲音里,帶著一種經歷過炮火洗禮后的,冰冷的清醒。
“婚姻,不是風花雪月的后花園,不是王子公主的游樂場。它是一個戰壕,是兩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在人生這場爛仗里,挖出來的一個能互相擋子彈、包扎傷口、分享半塊干糧的地方。”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重錘一樣,一錘一錘,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些被何畔西的幻境擊潰的,對婚姻抱有完美幻想的常青和黃北北,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失神的雙眼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微光。
“你覺得,在槍林彈雨里,你會選一個什么樣的戰友?”
姜小奴看著何畔西,眼神里帶著一絲憐憫。
“是選一個會給你念詩、給你畫畫、跟你談論星辰大海的人?”
“還是選一個,槍法準、跑得快、能在你中彈的時候,不嫌你血臟,背著你,一步一步把你拖出死人堆的人?”
何畔西的嘴唇翕動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那套關于“期望與破滅”的精美理論,在“戰壕”這個粗鄙的比喻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如此……不接地氣。
“風花雪月,是奢侈品。它很美,但它不能擋子彈,也不能當飯吃。”
姜小奴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商大灰。
“我看中的,從來不是他會不會說情話,懂不懂浪漫,能不能給我買我喜歡的漂亮裙子。”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卻又重得像一座山。
“我看中的,不是他現在對我有多好,而是我知道……”
她頓了頓,握緊了商大灰的手。
“天塌下來的時候,他肯定會站在我前頭。”
商大灰似乎聽懂了這句,他那不太靈光的腦子處理不了什么戰壕、奢侈品的復雜概念,但他聽懂了“天塌下來”和“站在前頭”。
這不就是俺該干的事兒嗎?
于是,他挺了挺胸膛,像一頭被表揚了的熊,甕聲甕氣地“嗯”了一聲,還用力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脯,發出了“砰砰”的悶響。
那意思很明確:放心,夠厚,能扛。
這一幕,沒有絲毫浪漫可言。
甚至有點傻。
可禮鐵祝看著,眼眶卻莫名其妙地有點發酸。
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小時候,他的爸爸媽媽經常吵架,倆人從結婚一直吵到后來他爸爸去世,一輩子沒說過一句“我愛你”。
他爸嫌他媽做的飯不好吃,他媽嫌他爸經常喝大酒。
可有一年冬天,他媽媽半夜犯了急病,零下三十度的天,摩托車打不著火,他那個喝得醉醺醺的爸,二話不說,套上棉襖,用一輛破板車,硬是把他媽拉了十幾里地,送到了天城最大的醫院。
回來之后,他爸那張被凍成紫色的糙臉上,掛著冰碴子,進門第一句話就是罵罵咧咧:“操他媽的,差點沒給老子凍死,這敗家娘們兒,下回再犯病,說啥也不管了!”
可第二天,他又顛兒顛兒地跑去給剛出院的老婆子燉雞湯去了。
那不是愛情嗎?
如果那不是,什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