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月太醫院的訂單..."蕭成瑞從懷里掏出塊靛藍繡片,金線勾勒的《百草紋》在月下泛光,"四嫂送的蘇木染的絳紅絲線,省下八錢銀子。"
他忽然壓低聲音,"她娘家兄弟在永州有六間鋪子,應承今后染料按市價七折算。"
王杏花湊近繡片細瞧,老花眼幾乎貼到金線上:"這忍冬藤的紋路里,是不是藏著足三里穴位?"枯指突然顫了顫,"像極了你太奶奶當年給縣太爺繡的《導引圖》!"
蕭九斤的釘耙哐當砸地,震翻桌上的陶碗:"那年周家老大賭錢,差點把藥田押給錢莊!"黧黑的手背暴起青筋,"如今倒要拿田契換咱繡坊的股?"
"四嫂說了,田契只是走個形式。"蕭成瑞忙用艾草灰吸干潑出的茶水,"若年景不好,她愿拿娘家陪嫁的鎏金簪子抵債。"他從包袱取出支纏枝蓮紋銀簪,"您瞧,這是信物。"
王杏花突然笑出聲,缺牙的嘴漏著風:"這簪子眼熟得很!當年你四哥求親,借去充門面的不就是這支?"
她將簪子插進灰白鬢發,"跟你四嫂說,田契我們收著,但得添個條款——"枯指蘸茶水在桌面畫道,"若三年內繡坊盈利不足百兩,他們得自動退股!"
更鼓聲穿破紙窗,蕭九斤蹲在門檻上悶頭抽旱煙。煙圈掠過檐下成串的干辣椒,恍惚間化作當年饑荒時四嫂從娘家挎來的那籃救命黍米。
他突然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手中的煙桿由于慣性,狠狠地戳在了契書上,發出“噗”的一聲悶響,隨后在契書上留下了一個焦黑的洞。
“再加一條!”他的聲音震耳欲聾,仿佛要沖破屋頂,“周家的絲線如果達不到秀梅的要求,我們一概不要!”他的雙眼瞪得渾圓,透露出一股決絕和堅定。
此時,屋外傳來了第一聲雞鳴,天還未亮,四周一片漆黑,只有桌上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將他的身影投射在墻上,顯得有些猙獰。
然而,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張契書上。只見他拿起筆,毫不猶豫地在契書上添加了一條又一條的附加條款,這些條款寫得歪歪斜斜,顯然是在匆忙中寫成的,但每一個字都透露出他的決心和不容置疑。
終于,當最后一條條款寫完時,天已經蒙蒙亮了。他放下筆,長出了一口氣,仿佛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然后,他毫不猶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拇指,將鮮血滴在契書上,用力按下了手印。
父親蕭九斤的旱煙桿在門框上磕得梆梆響,驚得檐下燕窩里的雛鳥撲棱翅膀。
王杏花正在灶臺邊揉艾草團,聞言甩著沾滿草屑的手過來:"瑞兒,你爹當年為給你爺抓藥,賣過五畝上等田。"她枯指點著契書上的紅指印,"這印泥摻了朱砂吧?比當年里正收稅按的印還鮮亮。"
蕭成瑞從懷里掏出塊靛藍粗布,抖開是幅未繡完的《藥草紋》:&amp;#34;娘您瞧,這是寶兒姐捎來的樣圖。太醫院訂二百幅,光定金就二十兩。&amp;#34;布角暗繡的仁和堂徽記在油燈下泛著金絲微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