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神族之力詭譎莫測,反噬之力遠超預期。兒臣……”他抬手,輕輕觸碰了一下覆眼的綢帶,“便是因此,遭了暗算,身中奇毒‘蝕骨青’,以致目不能視。”
他語氣平靜,將北境兇險、封印艱難、以及自己中毒的經過娓娓道來,并無夸大,卻字字驚心。
尤其提到歸途之上,那接踵而至的精準伏殺、淬毒冷箭、乃至“恰到好處”的山洪阻路時,獨孤帝的眉頭越皺越緊,放在御案上的手也緩緩握緊,指節泛白。
“若非有李寶兒姑娘一路舍命相護,以其家傳絕學金針渡穴之術,及時壓制劇毒,并最終在王妃佛堂內為兒臣徹底解毒復明;若非蕭謹言、蕭謹騰兄弟披肝瀝膽,一路護衛周全,兒臣……恐已命喪歸途,尸骨無存。”
獨孤明的聲音帶著一絲后怕,更帶著對同伴的真誠感念。他頓了頓,終于抬手,緩緩解下了那條玄色的綢帶。
當那雙清澈銳利、再無半分渾濁與病態的眼睛坦然地迎上獨孤帝震驚的目光時,老皇帝猛地吸了一口氣,身體微微前傾,眼中瞬間爆發出驚喜的光芒,隨即又被更深的震怒和冰冷所取代。
“好!好!好一個蝕骨青!好一個歸途劫殺!”獨孤帝連道三聲“好”,每一個字都像從冰窖里撈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看來朕這京都,有些人已經等不及要替朕清理門戶了!”他盯著獨孤明復明的雙眼,眼中滿是欣慰。
“寶兒姑娘,蕭家兄弟,皆是有大功于社稷的忠勇之士!明兒,你眼光不錯,得此臂助,是你的福氣,也是我大周之幸!”
獨孤明重新覆上綢帶,遮住了那過于銳利的視線,恢復成那個“病弱”的親王模樣,沉聲道:“父皇謬贊。此乃兒臣之本分,亦是他們忠義之心。”
獨孤帝看著他重新覆上綢帶,目光深邃,仿佛看穿了兒子此舉背后的深意。
他緩緩靠回椅背,指尖在御案上輕輕敲擊著,發出沉穩而富有韻律的聲響,那是帝王思慮時特有的節奏。
“明兒,”獨孤帝的聲音恢復了平靜,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滄桑與深沉,“你此番遭遇,朕心甚痛,亦甚怒。但,你要記住,帝王之道,非快意恩仇,非除惡務盡。坐在這個位置上,最要緊的,是‘平衡’二字。”
他看著兒子,語重心長:“老二、老三,乃至朝堂上那些跳得歡的臣子,他們固然有野心,甚至行悖逆之事。但,他們背后牽連的勢力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若驟然以雷霆之勢盡數鏟除,朝局必然動蕩,人心惶惶,甚至可能引發更大的禍亂。這不是為君者所愿見。”
“為君者,要有掌控全局的手段,更要有……制衡他們的辦法。”
獨孤帝的目光變得幽深,“要讓他們互相牽制,讓他們知道敬畏,讓他們明白,他們的榮辱興衰,皆在帝王一念之間。既要敲打,也要留有余地;既要震懾,也要給出路。平衡各方,使其為我所用,而非盡數推到對立面,這才是長治久安之道。”
他頓了頓,看著獨孤明覆著綢帶的臉,意味深長地說:“你此番‘病重’,恰好給了朕,也給了你,一個絕佳的‘聽風’和‘布局’的機會。
老二、老五,還有那些魑魅魍魎,讓他們盡情表演吧。你既已‘復明’,這盤棋,便由你執子。記住,刀,要藏在鞘里,才最鋒利;勢,要蓄足了,才能一擊必殺。
如何在不傷國本的前提下,清理門戶,重塑朝綱,這便是為父對你……真正的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