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影在殿內投下了長長的影子。隨著他的起身，那份屬于皇子的、被病痛壓抑已久的氣勢，也如同一股清泉般迅速回歸到他的身上。
“感覺……”獨孤明開口，聲音低沉而沙啞，卻蘊含著力量，“感覺是時候，該弄清楚一些事了。”
他的目標異常明確——那位在冷宮深處、曾在他幼時短暫照料過他的老宮女，孫嬤嬤。
李寶兒看著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外，心中明白，一場關于身世的探尋，已然開始。
冷宮的荒僻與陰冷，與外面夏日的熱烈形成刺眼對比。
獨孤明在布滿蛛網和灰塵的角落，找到了形容枯槁、眼神渾濁的孫嬤嬤。
歲月和冷宮的煎熬幾乎磨滅了她的一切生氣，但當獨孤明那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自報身份時，老嫗渾濁的眼中瞬間爆發出難以言喻的驚恐和一絲回光返照般的清明。
“殿……殿下？”孫嬤嬤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破舊的衣襟，“您……您還活著？眼睛……好了？”
“托天之幸。”獨孤明的聲音聽不出情緒，他俯視著瑟縮的老婦人，“告訴我，關于我出生的事。所有你知道的。一字不漏。”
威壓如山岳般傾軋而下。孫嬤嬤本就脆弱的精神防線瞬間崩潰。
她老淚縱橫，在獨孤明冰冷目光的逼視下，斷斷續續地吐露了那個深埋多年、足以撼動宮廷的秘密：
“殿下……老奴……老奴不敢欺瞞啊……”她泣不成聲，“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她其實……從未誕下過嫡子啊！”
獨孤明瞳孔驟然收縮，負在身后的手猛地攥緊。
孫嬤嬤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恐懼和一種破罐破摔的絕望：“皇后娘娘入主中宮多年，只……只生養了兩位尊貴的蕭公主……陛下……陛下當時憂心國本，皇后娘娘更是日夜以淚洗面……就在那時……北狄送來的那位和親的公主，懷了龍種……生產時……卻是雙生子，還……還遇上了難產血崩……”
老嫗喘息著，回憶讓她自己也陷入恐懼：“那位北狄公主……沒能熬過去……聽說當場就……就薨了……兩個小孩子，一個生下來就……就沒了氣息……另一個，哭聲倒是響亮……”
冷宮死寂，只有孫嬤嬤粗重的喘息聲。獨孤明屏住呼吸，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預感到那個答案即將破土而出。
“陛下……陛下當時就在產房外……”孫嬤嬤的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耳語，“他抱著那個啼哭的嬰孩……看了很久……然后……然后抱著他……徑直去了皇后娘娘的寢宮……對外只宣稱……皇后娘娘誕下了嫡子！普天同慶！”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釘子，狠狠戳進獨孤明的心。他眼前仿佛出現了那個畫面：威嚴的帝王抱著剛失去生母的嬰兒，走向無子的皇后……而他，就是那個嬰兒！
“所以……”獨孤明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我的生母……是那位……北狄公主？”
孫嬤嬤猛地點頭，渾濁的眼中滿是淚水：“是……殿下……您的生母，是那位命薄的北狄公主啊！皇后娘娘……她把您當作自己的親生骨肉，疼到了骨子里，可您的血脈……確實……確實來自北狄……”
真相如同淬毒的冰錐，刺穿了獨孤明二十多年深信不疑的嫡子身份。他站在冷宮的陰影里，身體僵硬如石。
窗外夏日的蟬鳴依舊喧囂，卻再也無法傳入他的耳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