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語雙關。
“看長史的樣子這是不信我”
倒是韓紹被李文靜這般鄭重其事的態度,搞得近乎一愣。
畢竟于太康帝而言,在幽州這地界,手上能打的牌并不多。
可唯獨這個,韓紹卻是自信無比。
沒辦法,前世那寥寥二十余年的思想鋼印,烙印得太過深刻。
以致于哪怕穿越一趟,韓紹依舊不敢在身上沾染那兩個不堪的字眼。
這一點,不但李文靜理解不了。
這世上從未有過那般歷史記憶的其他人,同樣理解不了。
與韓紹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眸對視了一陣,李文靜終于也笑了。
“你確實跟我以前見過的所有年輕人,都不一樣。”
說著,還不忘再次強調一句。
“是所有。”
想當年,在稷下學宮時,他見過的天驕學子不知凡幾。
有些也能稱作雄才、人杰。
可無論是當初那些天驕如何天資卓越、出類拔萃,與眼前的這小子相比,都感覺差點什么。
至于具體差在哪里,李文靜也不大說得清楚。
思來想去,似乎便只有那一句能概括了。
天命在身果非常人也
李文靜心中嘆息一聲,看向韓紹的目光不禁帶著幾分意味深長。
“長史這是在夸我”
韓紹笑意不減。
“這是自然。”
李文靜點頭,沒有半分勉強。
閣樓上寒風吹拂。
茶爐里的銀絲碳燒得正旺。
一身狐裘的姜婉手腕翻轉,不時為兩人添奉著茶水。
從始至終,她都沒有插過一句話。
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這一老一少相坐對弈。
老實說,以她現如今的眼光來看,這兩人的棋藝并不高超。
看似殺得你來我往、爭鋒相對,實則只是因為半斤八兩,一時奈何不了對方罷了。
姜婉能忍住不笑,無非是習慣了掩藏自己的情緒罷了。
不過棋盤無趣,兩人口中所說的話,姜婉卻極為留心。
比如李文靜剛剛在紹哥兒面前,做的那一番假設,姜婉聽來便極為憂心。
若是那太康帝為了徹底斬斷紹哥兒跟公孫一族的聯系,當真讓公孫辛夷與姬家老九完婚,紹哥兒又該作何反應
眼睜睜地看著公孫辛夷嫁與他人
姜婉覺得以紹哥兒現在的性子,怕是不會答應,也不能答應。
拋開兒女情長不談,姻親這層關系看似脆弱不堪。
實則重要無比。
沒有這層關系在,紹哥兒日后想要接管鎮遼軍一事,便是名不正言不順。
甚至有可能徹底化為泡影。
而且若是沒有鎮遼城、乃至公孫一族的支持,孤懸草原一角的冠軍城,便是一座孤城。
就算來日與烏丸蠻族的一戰,能夠戰而勝之,徹底掃平來自草原的威脅,也是如此。
那些世家大族、名門大宗,就算明面上不敢與紹哥兒作對,暗地里也會聯合起來鎖死冠軍城。
原因無它。
只因為她的紹哥兒不是世家大族出身這一點,就足夠了。
可笑
或許吧。
或許曾經的姜婉會覺得可笑。
可隨著這近一年來,跟著李文靜這個義父修法家之學,誦讀古史、典籍,翻閱世家閥閱、宗門源流,很多曾經看不懂、想不通的事情,如今終于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姜婉心中嘆息。
對于一個女子而言,她是聰明的。
可有時候她寧愿自己愚笨一些。
像她那宛如生母一般的嬸娘,整日活得沒心沒肺,倒也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