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泱泱十萬甲騎,出得神都。
旌旗招展,可謂遮天蔽日。
再歸來,就只剩這區區兩千騎。
那場面光想想,就足以讓人不甚唏噓。
哦,不對,這才哪到哪兒
區區兩日,就算是輕裝簡行一路亡命奔行,又怎么可能接連跨越兗、豫二州數郡之地,回到司隸東都
已經不想再聽這些細節的韓紹,索性直接問道。
“最后這兩千騎……活了多少”
在這過程中,可以說是一路尾隨親眼目睹的涂山老祖,對此自是知之甚詳。
“不足五百。”
五百
韓紹倒是不意外這個數字。
只是從涂山老祖說這話時的神態變化,韓紹卻是看出了點什么。
“莫不是這過程中……還有曲折”
果然,他這話出口,涂山老祖微微點頭,而后忽然答非所問道。
“君上可曾聽過絕龍嶺”
絕龍嶺
這名字一聽就不是什么善地。
韓紹倒也沒有故作深沉、不懂裝懂,直接搖頭道。
“說說看。”
……
其實不只是韓紹沒聽過什么絕龍嶺,一路倉惶西歸的兩千禁軍大多同樣沒聽說過。
連續兩日亡命奔逃,期間面對接連不斷的圍追堵截又屢遭惡戰,不少將士已經精疲力盡,幾近油盡燈枯。
當下能夠支撐著他們一口氣的,或許只有腦海中那一道歸家的念頭了。
代馬依風,狐死首丘。
人就是這樣,越是遭遇劫難,越是思戀家鄉。
“近了,前面就是潁川了,等過了潁川便是河內,到時咱們就安全了。”
僅剩不多的禁軍將領同樣形容狼狽,依舊在不斷鼓舞著士氣。
正如他剛剛說的那樣,前面就是潁川。
只要闖過了這一關,他們就能活!
活著回到神都,回到他們的家人身邊!
只是面對這些禁軍將領的話,或許是太過疲憊,又或許是怕一開口就泄盡了胸口的那口氣,一眾殘軍敗卒無人附和。
一路沉默奔行間,其中一匹戰馬突然一個踉蹌,連同著馬上的騎士一同栽倒在地。
“敵——”
有將領面色一變,張口喝出一半,頓時止住。
而后暗自惱怒自己,神經太過緊繃。
不是敵襲,只是一路疾行,跑得太久,生生累死了。
看著那匹口吐白沫倒地抽搐的戰馬,那將領有些慚愧,隨后苦笑。
這是日行千里的上好良種啊,誰會想到這樣的良駒竟有一天會淪落到活生生跑死的命運
就像他們這些人一樣,年初出神都時,那是何等威武雄壯、不可一世
誰又能想到短短半年后,他們卻是這般模樣
‘敗軍之將啊——’
‘焉有臉面再見陛下、再見神都父老、再見那些陣歿袍澤的家中親人’
那將領這邊苦笑著,面甲下的冷臉上竟不知何時已經淚如雨下。
此刻他忽然有些后悔。
數日前,他就應該直接死在那濟水之畔的。
因為那樣反而輕松了。
正胡思亂想之際,座下的戰馬已經帶著他來到那幾匹倒地的戰馬身邊。
“郎將,沒氣了。”匆忙查看情況的那名士卒嘆息一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