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狗官!迎黃天!”
這充斥著無盡壓抑怒火的吶喊,初始還很單薄,可轉眼之后,便連了一片。
而后竟有幾分震天動地之感。看著縣令一臉愕然的模樣,守將莫名想笑。
可再想到自己也是那些百姓口中的狗官一員,這笑就有些牽強了。
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頗為難看的笑容。
“看來,英雄是當不成了。”
“不過也算是咱們咎由自取。”
縣令無力反駁,故而選擇了默然。
……
沒有人能守住一座里應外合的城。
頃刻下一城,并未讓程元義這個青州渠帥有任何欣喜和成就感。
反倒是那顆沖自己怒目圓瞪的頭顱,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不過或許是念及對方的實力太過孱弱,這種情緒只是維持了一瞬,便化歸了平靜。
“倒是有幾分血勇,若能入我黃天道,與貧道共謀那人人如龍的煌煌大世,定能有一番成就,可惜、可惜——”
這話看似是說給此城守將聽的。
只是死人自然是聽不得活人的話。
所以這話他是說給被鎮壓在另一邊的此城縣令聽的。
“你可愿降我黃天道,從此奉我大賢良師法旨,共謀大業”
被打落發冠的縣令,披頭散發、形容狼狽。
可那一雙平素精于算計的眸子,此刻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從地上那顆頭顱上收回視線,縣令嘆息一聲。
“一生為官,卻直到今日方知過往之謬誤,你說……這是本官的錯嗎可明明世間的官都是這樣。”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
不止周遭一眾黃天道兵沒聽懂,程元義同樣有些不明所以。
縣令也不管他們如何反應,只是自嘲一笑。
“罷了,錯了就是錯了,沒什么好辯解的。”
說著,這才終于將目光望向了程元義這個青州渠帥,神色認真且真誠道。
“本官的道錯了,但愿你們的道是對的。”
這話一出,程元義頓時以為他要降。
正滿意一笑,準備開口。
卻見那縣令目光一轉,落在那些已經放下刀刃的降兵身上,沒有責怪。
“好好活著。”
說著,橫劍加頸,徑自繞頸而過。
滾燙熱血澆灌于地的那一刻,殘余著一口氣息的他才沖程元義道。
“惟愿渠帥善待闔城百姓,莫要辜負城中百姓那一句‘蒼天已死’的信任……”
“至于本縣令……只能說道不同,不相與謀……”
“本……本縣令終……終是大雍之臣——”
聽著最后那句微不可察的淡淡余音,程元義本想嘲諷一二,可最后卻是化作一聲嘆息。
他聽懂了這縣令的遺言。
正準備感慨一句‘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畢竟若非他們這些人經年作孽,焉有他黃天道今日之興
可話還沒出口,他便愣住了,而后臉色黑如鍋底。
“是誰!誰讓他們肆意殺人、劫掠的!”
城池一破,潮水一般的身影涌入城中,有所混亂也是情理之中。
可此刻龐大的天人神念籠罩之下,入目卻盡是一道道侵門踏戶的赭黃身影。
攔在他們面前的城中男丁被他們隨手砍倒,家中余財被其搜刮。
女兒家的尖利哭嚎在大笑聲中更是格外刺耳。
一瞬間,程元義的臉色黑了又紅,紅了又黑。
而更讓他既驚且怒的,還是那桿象征著黃天大道的黃天道旗。
霍然抬頭望著那黃天彌漫中摻雜的絲絲血色,程元義臉色大變之下,瞬間怒吼一聲。
“住手!”
天人之怒,在黃天道旗的加持下,一如天怒。
這兩字出口,更是幾近口含天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