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我和段天來到槍決的地方。
陳凱和另一個兄弟的尸體,一直在這里擺放到了天黑,看到墨門的人連尸體也不來收,管理會只能把尸體收走,送去火化。
我們現在過來,只是來超度一下兩個兄弟,畢竟他們不是正常死亡。
段天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嘆息著:“沒有太大的信念根本干不了這些事,一邊要防著敵人,一邊又要防著被抓,被抓了也沒人來救,死了也沒人收尸。”
“說實話,也不怪這些人崩潰,甚至是那個叫徐少杰的叛徒,可能大部分人面臨這種情況,都會跟徐少杰一樣,只有少部分人能像陳凱一樣慷慨就義。”
我半天沒說話,內心很沉重。
雖然跟陳凱不熟,但是也接觸了幾次。
前幾天還活生生的人,今天目睹他被槍打死。
我忽然想起我爺爺說過的話,人生沒有悲情地告別,只有突然地離去,也許是某個晴朗的下午,也許是一覺睡醒之后。
段天見我沉默不語,看著我說:“最近你的打擊應該也很大,尤其是趙三元的死,這哥們真的可惜了,但是逝者已逝,還是節哀吧。”
“我知道,你比所有人都想這些事情結束,應該給了自己不小的壓力。”
我說道:“問你一個哲學問題,用少部分人的生命,去換取大多數人的安全,你覺得值嗎?”
段天想了想,苦笑起來:“不考慮道德人性當然是值,因為以少換多任何時候都是值的,但這種問題往往都考驗人性。”
“就跟那個火車問題一樣,問五個小孩在軌道上玩鬧,火車很快要撞上去了,這時候旁邊又有一個軌道,軌道上只有一個小孩,如果你是那個司機,你是準備撞死那一個還是撞死那五個。”
我問段天:“如果你是那個司機,你怎么選?”
他看著我:“現在你才是那個司機。”
沉默了許久之后,見我還未開口,他又說:“其實用道家思想來衡量的話,就應該撞死那五個才對,因為火車最初的行駛軌跡就是朝前開,原本就應該撞死那五個人,這是那五個人的命運。”
“如果這個時候司機掉轉方向去撞另一條軌道上的那一個人,就同時改變了六個人的命運。所以他只有朝前開他才是對的,但不管他怎么選,他都會感到內疚,假如他撞死五個人,他會想自己為什么不變軌去撞那一個人,因為死一個總好過死五個。假如撞死一個人,他又會想這個人原本就不應該死,自己雖然救了五個人,可也因此害死了一個原本就不該死的人。”
“而且無論他怎么選,總會有指責他的輿論聲,甚至會還有一種聲音,認為他應該為他撞死的人去陪葬。”
“所以很多時候怎么選都會有錯,因為在人類社會里,根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對錯很多時候也跟利益和趨利避害緊緊相連。而且很多人根本不懂什么叫順其自然,對命運更是嗤之以鼻,他們大多數時候只是旁觀者,但會站在道德制高點來評判一件事情,就看你是想遵循天意,還是想遵循人性,或者是計較得失。”
段天的話令我深思了起來。
其實我還想問他我最初問的那個問題,但他剛剛這番話,也算是回答了我剛剛那個問題。
怎么選都有錯,怎么選又都沒有錯,要么遵循天意,要么遵循人性,可如果這兩個都遵循不了呢?
那就只能計算得失了。
“我明白了。”
……
方定山現在是部門副主任,他的老領導是部門主任,叫許兆林。
以前我們跟許兆林也打過交道,聽說他要退休了,但不是正式退休,是內退,因為身體不太好。
他一直很看好方定山,所以內退之前給領導寫了推薦信,準備讓方定山接任他的位置。
之前我跟方定山說,我想見管理會的總會長,據說這個總會長同意了要見我,但整個過程是許兆林在牽線搭橋,怕我連累方定山。
當然要去a市見這個總會長,我不可能一個人去,所以許兆林跟我同行。
飛機上,我跟他閑聊,問他到了這個年紀,好不容易混到這個位置,結果因為身體原因要內退,會不會覺得有點可惜。
他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跟我說:“很多人都想混仕途,認為權力始終比財富更有意義,而有了前者,后者往往有人會主動送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