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和二年,孟秋中,天氣炎熱。
沂州的渡口處來了數艘官船,排列整齊的軍士穿著緋色的軍衣下了船,只是一個個看起來似是在船上悶的利害,不少人敞開衣襟露著帶有蜷曲黑毛的胸膛,甚或有人直接脫了上衣卷在手上。
嘈雜的聲音響在碼頭上,人喊馬嘶間,不少軍中物資裝上一旁等待的馬車,下得船的軍士懶散的跟著沂州府軍士前往軍營,只是隊形分散,人人低頭耷拉甲,看著好似戰敗的俘虜。
……
啾啾~喳喳喳~
不知名的飛鳥落在屋檐上,站成齊齊的一排,梳理著羽毛,歪著腦袋看著下方來來往往的行人,某一刻,似是聽到了什么一般撲啦啦的振翅飛上半空,四散而走。
影子劃過地面,飛入空中。
市集的街道喧囂依舊,來往行人似是沒感受到半分異常,仍是悠閑自在。
街邊的冷飲攤多有人駐足光顧,挑著擔子的貨郎一邊抹著汗水一邊走街串巷的吆喝著,穿著花色衣裙的婦人舉著傘游走在各個胭脂鋪間。
偶爾有幾個穿著員外服飾或是儒生裝的男子站在街邊閑聊著,湊過去聽聞大多都是在說戶部尚書陳顯敢犯天顏,反對再任用蔡京,被貶越州一事,說到激昂處,幾人一齊痛聲大罵,隨后一陣唏噓不已。
史谷恭輕搖著折扇,同身旁的申勃兒一起走上酒店二樓,尋了個臨街的位置坐下,要了些吃食與鎮好的米酒。許是天熱,酒樓里食客沒平日那般多,三五人一桌小聲談論著什么,時不時的歡笑一陣。
“教授怎地到了這沂州,非要上這酒樓來,可是有甚要吃的?”申勃兒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有些奇怪的看著對面的青年。
這一次征調,召家村集合了四百莊勇,隨著沂水縣的官軍一起順沂水而下進了沂州府,只是到了地兒,這隨軍的教授說是想要進城看看,更讓人奇怪的卻是郎君讓自己看好他,尤其注意他和誰人交談。
申勃兒端起那米酒喝了一口,只覺一陣冰涼順著食道而下,渾身毛孔全都張開了,不由一仰頭全都喝了個干凈。
對面史谷恭輕笑一聲,也是先灌了一碗涼酒下肚,呼了口氣道:“來看看這沂州府的人對即將開始的剿匪是甚態度。”
“嗯?”申勃兒歪了下頭,不甚明白道:“這還有甚可看的,當是支持吧?”
史谷恭笑著搖搖頭,點了下窗外的街道:“非是支持,是漠不關心。”
申勃兒半起著身子,抻出頭看了眼,縮回來抓抓腦袋:“似此又能怎地?”
“以民觀其官。”苦笑聲中,文雅的青年將酒倒滿:“剿匪關系著他等日常,你若是生活在此,可會對此不理?”
“自然不會……”申勃兒似乎有些明白,卻又有些糊涂道:“那為何他等如此態度?”
“人心復雜。”史谷恭眼里有些莫名的神色:“當你無力反抗一人,他卻又即將倒霉,你做何反應?”
“自是冷眼旁……觀,教授意思是說……”申勃兒脫口而出,卻又立馬反應過來,有些明悟的看著對面的青年。
史谷恭沒有說話,只是端起碗吃著酒,那面申勃兒似是也受了影響,閉嘴不言,只皺著眉頭吃酒夾菜,如此吃了五七碗酒,似是受不了這沉悶的氣氛,開口問道:“教授可是不看好此次剿匪?”
史谷恭夾菜的手頓了下,看了申勃兒一眼方才繼續,將菜放入口中緩緩咀嚼著:“以官擊賊乃是天理正道,只要小心謹慎,當不會有甚意外。”
“哦——”申勃兒點點頭,剛要吃酒,又抬起頭:“不對啊,聽聞前次這高知府剿匪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