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壬午。
明媚的陽光陡然轉為陰沉,濃厚的云層在天際滾動,呼嘯的風聲中,旗幟獵獵作響,站于下方的黑甲寨兵面容沉穩,握著刀盾一動不動。
梁山寨堡中,有人揮著手臂高聲喊著“快些!再快些!”,扛著擂木滾石的人影快速移動著,一捆捆的箭矢運到城墻下,帶著引線的火藥煙球盛了上來。
一隊隊斥候、傳令的騎手在四處奔跑,身在中央屋中的人正圍著堪輿圖在看。
“探子來報,哥哥已于昨日截斷對方糧道,如今正在迂回到官軍側旁絞殺對方斥候,就是不知此時那官軍統帥接到消息沒有。”喬冽將手中幾張紙條放到桌上,任人傳看:“這兩日壽張、鄆城縣兩地兒的民眾對討伐軍也多有怨言,大體是兩地的官兒借著與咱們打仗的借口在收取賦稅,以供軍需。”
“可惜非是兩國交戰。”縻貹撇撇嘴將寫有情報的紙條扔下:“不然高低能借此做些文章。”
“倒也未必。”卞祥拿著紙條若有所思,遞給李助,搓著自己的胡須道:“這兩地兒若是不動糧倉能從民間弄來多少錢糧,只此一次怕是用盡氣力,再來一番恐要激起民變了。”
“說的不錯,鄆城縣怕是從民間弄不來了。”一旁的金劍先生笑瞇瞇的將情報放下:“要糧都要到城中富戶、糧商頭上,此事可一不可再,只不知對方城中有多少糧草是供給汴梁,多少是留著自用。”
幾人目光移去喬冽身上,那邊道人聳聳肩膀:“看貧道做甚,這要是都能打探出來,此時做官兒的該是貧道才是。”
眾人哈哈大笑。
“……也就是說,官軍撤兵也就在這兩日。”笑聲小了下來時,奚勝看著堪輿圖,將代表騎兵的標識擺到官軍一側,又將幾個從沒動過的標識移動過來放好,撐著手看了半晌:“各位,該是配合哥哥決戰了。”
屋中的人相對看看,緩緩點頭,不多時,有傳令兵出去屋中,從后方水寨處坐著船去往梁山,也有人持著將令走入軍營,尋到養精蓄銳的唐斌與林沖,雙手呈上。
云層之下,呼嘯的風聲鼓動著簡陋的門窗,豹頭環眼的漢子看著手中將令走去一邊的桌前,不大的方桌上,正擺放著一個小型的香爐,后面供養著張貞娘的靈位。
林沖恭敬將將令放到靈位前方,取來三根香點燃,拜了三拜方才直起腰插入香爐,怔愣著站在那里半晌,抬手擦拭一下有些落灰的邊緣,繼而返身取來長槍,坐在桌旁細心擦拭著,神色認真,經久不動。
不多時,有水軍的船只浩浩蕩蕩從梁山駛來,遼東買來的高頭大馬被人遷下船只,身材健壯異常的寨兵陸續登岸,持著鐵槍的將領看著天際在笑。
卸下同袍的水軍船只在不久之后開始駛出水寨,向著北邊的方向行進。
……
風吹過山下的林野,繁茂的樹冠不停彎腰直起,好似在同人行禮。
遠在官軍東南方向五十里,鄆城附近,樹蔭下官道的地面凌亂不堪,空氣中殘留著血腥的氣味兒,血泊中躺著三具尸體,正有血跡從身下流出匯成一團。
不遠處,正持著方天畫戟的馬靈撿起地上的信箋,撕開封口看了一遍,隨手揉成一團扔到一旁矮樹林中。
身旁,看著他動作的幾個斥候撓撓頭:“統領,這是啥信?”
彎腰撿起染血的金磚在死尸身上擦拭干凈,馬靈回頭淡淡的道:“這邊官府發文去往巨野,報備軍糧被劫。”
“怎地是去巨野?這不是越走越遠嗎?直接通知官軍大營那邊不是更快?”
“你要是想的明白了,你就是官兒了。”
七嘴八舌的說著,馬靈一擺畫戟:“好了,莫要多說了,都去盯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