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春丁酉,沈州北部靠近渾河二十里,雙方意料之中、卻又在意料之外的戰事已經在撕扯拉鋸中持續了三日,戰場的位置一直在向南推進,而今日的戰事更是從清晨廝殺到傍晚。
火燒云懸在西邊視線的盡頭,天空之上,箭矢不停交錯的落下,有點燃的火矢釘在盾牌上,燃燒冒起的黑煙被藏在后面的盾手嗅到,趕忙一刀將箭桿砍斷,滅掉燒起的火苗,不經意抬頭間,寒芒射入面門,慘叫一聲倒地而亡。
斑斑點點的血液拋灑在戰場,有的匯聚在洼地形成小的血泊,更多的滲入地面形成褐色的斑痕,遠處的河水翻滾,帶著血水推動著飄蕩的尸體,時不時沖到岸邊,無數的身影嘶吼著沿著河道、原野廝殺,吶喊聲與刀、槍的碰撞連綿響起,一刻也未曾停頓。
長槍穿透胸膛,喘著粗氣的耶律宗電搖搖晃晃的收回長槍,噴著鮮血的敵將撲倒在地,抬眼看下死去的坐騎,來不及心疼,幾步距離外的另一名渤海將領看著同僚倒地,鋼刀抬起砍死一名遼軍,張著嘴“啊——”的嘶吼著策馬沖了過來。
就在不遠處,渾身浴血的天山勇注意到這邊,瞳孔猛的一縮,掛定點鋼槍,抽出自己那把寶弩,只一箭射去,戰馬上嘶吼的聲音戛然而止,弩矢沒入脖頸在另一面鉆出,失去支撐力氣的身影緩慢趴伏到馬上,然后被顛簸下來,戰馬拖著死尸跑了兩步,掛著的腳脫離馬鐙。
耶律宗電看著戰馬跑近,眼神一亮,奮起余力順著戰馬奔跑幾步,伸手拽住馬鞍,腳下使力,猛的躥了上去坐定,一勒韁繩,轉頭奔向后方喊殺聲震天的天地。
此處不是雙方主力所在,為數不多的騎兵在各自將領的帶領下,穿插在混亂的戰場上,窺準何處防御薄弱,隨后縱馬直沖過去,戰馬雄健的身影帶著奔馳的沖力撞在人身,將士卒撞飛,繼而踏在蹄下。
早有心防備的遼軍或是渤海軍士卒在后方持著長槍如林一般迎上奔騰而來的戰馬,剛剛突入陣中的騎士來不及轉身,直接被長槍連人帶馬串了起來,濃稠的血漿順著槍桿滑落,失去力氣的身影隨著慣性砸在持槍人的身上,嘔吐的鮮血噴到半空,鐵銹的氣息愈加濃郁。
戰場延綿數十里,沿著原野南去,廝殺的戰團仍是能夠見到,戰場上早就沒了陣列,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犬牙交錯狀,火矢飛入樹林,身上中箭被火焰燙到的士卒發出凄厲的叫聲,更遠的后方,耶律、蕭兩面帥旗圍繞著遼的大纛立在山丘上。
耶律得重騎著戰馬,在長子的護衛下觀察著戰場的形勢,此時已經不是雙方列陣對攻的時候,而是彼此陷落戰地中的士卒會否引起戰場奔潰,或是太過突前冒進成為孤軍被滅。
一旁的蕭韓家奴也瞇著眼同張琳在護衛下說著什么,偶爾同耶律得重交談一番,在幾人周圍的傳令兵來回飛馳,不停傳遞著命令,手持令旗的士卒不斷揮舞著胳膊,各色旗幟時不時升起到木桿上,后備隊開始朝著將令下達的方向行進。
天光黯淡,腳步轟鳴聲中,一支支后備隊點著火把步入戰場,也有趁黑穿插去戰場后方的,越過山丘、進入樹林、奔跑而出。
人一過萬,無邊無岸。
敵我雙方將近六萬人的戰場,拉開戰團的距離是難以想象的,看來看去滿是密密麻麻的身影,好在抗著遼軍戰旗的一面逐漸壓過對面。
耶律得重在山丘高處走來走去,眼睛盯著戰場不曾離開片刻,許久,這位皇族統帥松了口氣,接過長子遞過來的水囊喝了一口:“俺們暫時占優,應是能將這群渤海人壓回南面去了。”
蕭韓家奴捋著長須,看眼這位南京道過來的名將:“皇叔過于謙遜了,此戰恁指揮調動各軍如臂指使,依本帥之見,高賊若是不撤,今日就別想生離此地了。”
“是極。”張琳點點頭:“渤海賊只是逞一時血勇,短時間內尚可無懼生死與人血戰,一旦陷入不利境地,卻是原形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