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沒有再看那摧枯拉朽的戰場。
他邁步,踏過狼藉的戰場,無視周圍的廝殺與慘叫,一步步走向城頭那蜷縮在角落,形容枯槁的呂不韋。
蓋聶沉默地跟在秦王身邊,神念覆蓋周圍百里。
任何敢于針對秦王的敵意剛一冒頭,他就已經一劍斬了過去。
而李信,蒙武率領的銳士如同分開的潮水。
自發地為他們的王清理出一條通往城頭的道路,將任何試圖靠近的零星抵抗瞬間碾碎。
片刻之后。
嬴政來到呂不韋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具幾乎失去生命氣息的“骷髏”。
他的眼神中沒有勝利者的嘲弄,反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復雜與一絲敬意。
“呂相。”
嬴政彎下了腰,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戰場所有的喧囂,落在呂不韋的耳中。
“寡人知道你做的事。”
呂不韋深陷的眼窩微微轉動,渾濁的目光費力地聚焦在,嬴政年輕的臉上。
“你故意將秦國境內所有暗流,所有反秦力量,以自身為餌,盡數匯聚于這雍城甕中。”
嬴政緩緩道,語氣肯定地道:
“你為今日,準備一場兩面的大戲,若你勝,則一切皆休,但若寡人贏了。”
“呂相所為,就是為寡人,為秦國掃清障礙,鋪平道路。”
他頓了一下,那年輕的臉上,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道:
“寡人愿意相信,呂相你是以身為柴,點燃這最后一把火。”
“只為燒盡秦國內部的積弊與毒瘤,讓寡人得以輕裝上陣。”
呂不韋干癟的嘴唇微微翕動,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
他似乎想說什么,卻已無力發出清晰的聲音。
但那深陷的眼窩中,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坦然,甚至有一絲微不可察的欣慰。
嬴政讀懂了他眼中的意思,鄭重地點了點頭道:
“你的心意,沒有白費。寡人看到了。”
呂不韋的骷髏臉上,似乎極其艱難地扯動了一下嘴角,像是想笑。
他用盡最后一絲殘存的力氣,氣若游絲,聲音嘶啞如同破敗的風箱。
卻清晰地傳遞出最后的遺言道:
“逆天……之路……兇險……萬分……陛下……選了……就……一定……要走下去……”
話音裊裊消散。
一陣風吹過城頭。
呂不韋那早已油盡燈枯,僅憑最后一點執念維系的身軀。
如同被風吹散的細沙,無聲無息地化作一片飛灰,簌簌落下,融入雍城染血的塵土之中。
權傾天下,翻云覆雨的一代奇商巨賈,強秦相邦,仙神落于人間的棋子。
就此徹底煙消云散,只留下一段功過難評的傳奇,和一個被徹底肅清的秦國根基。
嬴政默立片刻,對著那片飛灰消散之地,微微頷首。
隨即,他霍然轉身,玄衣大袖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如電。
他的目光掃過逐漸平息戰火的雍城,掃過肅立待命的鐵血秦軍。
最后投向東方那廣袤無垠,六國林立的疆土。
雍城之亂,以呂不韋身死道消,所有反秦力量被連根拔起而告終。
經此一役,秦國朝堂為之一清,嬴政的權威再無任何內部力量可以撼動。
李信,蒙武等新生代將領,在血火中證明了忠誠與能力。
白起率領百萬銳士,王翦老成謀國坐鎮中央。
大秦的戰爭機器,在剔除了所有銹蝕和掣肘后,終于開始以最高效率運轉。
玄黑的旌旗在咸陽城頭獵獵招展,銳利的兵鋒指向關東。
嬴政立于章臺宮前,目光穿越千山萬水。
他知道,屬于大秦的征伐,屬于他嬴政一統人間的道路,此刻才真正開始。
而人王予他的二十年無仙神之擾,便是他手中最鋒利的無形之劍。
“六國,寡人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