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測為王揚搶“主”的角色,自然是因為他對王揚的“莊子深情論”很有信心,要王揚先聲奪人,打謝星涵一個措手不及。
謝星涵輕笑一聲:
“拿準備好的東西有什麼意思?他立莊子深情論?那不如我來立‘登徒子好色論’。”
這本是一句諷刺王揚的話,最後六個字還特意加了重音,哪知王揚立即介面道:
“謝娘子錯了,竊以為登徒子非好色之人,娶妻生子,人之常情,焉可謂好色?宋玉作《登徒子好色賦》,實在是先入為主,不辨情由,冤枉了登徒子。”
王揚說“冤枉”二字時,有樣學樣,重重咬字。
《登徒子好色賦》是宋玉的名作,講的是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誹謗宋玉好色。宋玉說自己東鄰的女子美得傾國傾城,登墻偷看他三年,他都沒有答應與之交往。而登徒子之妻奇丑無比,登徒子卻一連和丑妻生了五個孩子!最後宋玉問道:“王孰察之,誰為好色#矣?”
從此,登徒子便成了好色的代名詞。
謝星涵纖白的手指搭在茶杯上,輕輕敲著:
“其妻蓬頭攣(luan)耳,齞(yan)唇歷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而登徒子悅之,使有五子,非好色而何?”
“妻丑不嫌,正說明其非好色之人。且夫妻生子,天經地義。若以生五子為好色,則堯有十子,舜有九子,難道謝娘子的意思是,堯舜皆為好色之君?”王揚反問。
謝星涵微微一怔,她本是隨口引述宋玉文章中的話,卻萬沒想到王揚竟借題發揮,一副糾纏到底的架勢。直接開啟了一個清談話題。
她不愿示弱,辯道:
“妻丑不嫌,非不好色,而是已經好色到了無所挑剔的程度。生子非好色,然於無所挑剔之中,肆其所欲而連生五子,則好色可知也。”
王揚見謝星涵端坐如松,板著小俏臉,義正辭嚴地在那兒胡說八道,就覺得好笑:
“肆其所欲,你懂什麼叫‘肆其所欲’嗎?”
謝星涵玉靨一紅,稍稍有些慌亂,但很快恢復如常,平靜說道:
“孔子曰:‘過猶不及’,又曰‘以禮節之’,‘肆欲’便是‘不節制’,‘不節制’便是‘過頭’,過頭便是‘好色’。”
謝星涵沒被王揚帶偏,始終緊扣論點。
王揚立即抓住謝星涵的話頭,質問道:
“娶一丑妻生五子便是不節制,這是誰規定的?”
“我。”謝星涵理直氣壯地回答說。
王揚愕然:“你憑什麼規定?”
“憑我立論說登徒子‘好色’,則好色的定義在我。我說這是不節制,這便是不節制。”
謝星涵端起茶來,呷了一小口,一副悠然之態。
這已近乎於詭辯,但一時間還真不好反駁。
宗測緊張地看向王揚,生怕他無言以對。
王揚決定給這個擅長辯論的小美女下一個鉤子:
“如果按你對‘好色’的定義,那我也叫好色?”
謝星涵懶得回答,睫目微垂,一副“你以為呢”的表情。
王揚繼續誘導道:“那按你這麼說,好色還真不是貶義。”
謝星涵鄙視道:“當然是貶義。”
王揚緩緩道:
“告子曰:‘食色,性也。’《禮記》中說‘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易》以乾坤為基;詩三百始以《雎鳩》之唱。圣人尚不諱言,何來貶義之說?”
一口氣連舉四部經典,來勢洶洶。
至此,王揚成功開辟了論辯話題的第二戰場,開始合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