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盼山一邊求饒,一邊掙扎,無意間一眼瞥到了哭得梨花帶雨的姜氏,揚聲道:“別……別砍我,我有法子還錢。”
他失了禁錮,當即起身將姜氏扯到債主面前,諂媚獻殷勤,“這是我媳婦兒,你看把她賣了,能不能抵我的債?”
姜氏如遭雷擊,不可置信。
債主卻是看她高高隆起的腹搖頭,“要是個黃花姑娘還說得過去,你這懷著身子呢!我賣給誰去?”
他又頓了頓,“倒是也有地方,怡香館的張媽媽最近正愁沒姑娘……”
怡香館,那是妓院。
尋常人家不收懷著身子的女子,妓院卻不拘這些,她們以極低的價錢收這些懷了身子的姑娘去,等生下來,姑娘照常接客,孩子養大些便可做些雜役活兒。
若是生得是個姑娘便更好,自幼調教著,又是白賺了一筆。
“懷得就是個丫頭。”
楊盼山生怕債主不收,連忙信誓旦旦道:“我找村東口的大夫瞧過了,說這胎鐵定是個丫頭。您收了她去,保管不虧。”
他前些日子才撫著姜氏的肚說鐵定是個大胖小子。
姜氏氣得眼都紅了,咬牙罵他,“你個天殺的混賬玩意兒!我懷的可是你們楊家的種。你竟要拿我抵債?你有沒有良心?”
賭徒哪來的良心。
便是有,也早擱在賭桌上輸光了。
姜氏再一次遇人不淑。
她被楊盼山的債主轉手賣進了怡香館里。
怡香館里的日子不好過,姜氏開始懷著身子,老鴇倒是沒讓她接客,只在后院做些洗碗掃地這樣的活兒。
只是沒賺錢,就沒有屋子住。
她只能住馬廄旁的茅草破屋里將就。
寒冬臘月的天,她即將臨盆,疼得滿頭大汗,跪地苦苦哀求張媽媽給她找個穩婆來。
張媽媽居高臨下看著她,翹著蘭花指的手捻著帕子,嫌惡的虛虛掩著鼻,“找什么穩婆?你當我這怡香館是開善堂的?你生就生,生不下來就算了,我這怡香館里多的是死胎,不少你這一個。”
姜氏沒法子,在四面漏風的茅草破屋里,獨自一人咬牙生下了林鶯娘。
有可憐她們母女的青樓姑娘過來偷偷送上一碗清湯。
姜氏捧著缺了口的碗,喝得狼吞虎咽。
那姑娘看向她懷里乖巧熟睡的嬰孩,問她,“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人活一世,總得有個名字。
姜氏想了想,“就叫楊柳兒吧。”
她到底是楊家的種。
姜氏也取不來名,尋常人家見著什么便給孩子取什么名,花草樹木一概不忌。
姜氏便想喚她叫“柳兒”。
時下正是寒冬,初春柳枝才開始發芽,萬物復蘇。
她慈愛看向懷里的嬰孩。
她是足月生的,但因自己過得可憐,瘦弱不堪,連帶著她也孱弱,看著像是不足月一般。
這天冷凄寒,恐是熬不過去。
姜氏別無所求,“希望她能活過這個冬天,看到初春里發芽的柳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