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卑微宮人所生的皇子,沒有顯赫母族倚仗,自然而然退出儲君之爭。
只是她不明白,謝昀為何要扶持這樣一位孤立無援的皇子?
謝昀告訴她,“當今圣上年歲已高,卻遲遲不立儲君,你道是為何?”
林鶯娘想了想,“是沒有合心意的皇子嗎?”
她到底還是后宅女眷,對這樣的朝堂大事不甚了解。
謝昀耐心教她,又說起宮里一樁秘聞,“坊間曾有流言,圣上當年是弒兄逼父篡位……”
他說得輕巧隨意,林鶯娘的膽險些叫嚇破了,不可置信捂著唇,將驚呼止在口中。
林鶯娘的詫異不是裝的。
她是頭一遭聽見這樣的傳聞。
這樣的宮闈秘事自然是遮掩得嚴實,金陵城里也不敢流傳,只在私下有人猜忌,更何況距離金陵城山遠水遠的江州城,是一點消息也無。
林鶯娘將這等駭人的消息在心里默默消化了許久,才又開口,“所以,圣上不敢立儲君,他怕有人效仿他,弒父奪位?”
“聰明的姑娘。”
謝昀眉眼里是不加掩飾,欣賞的笑意,又問她,“那你可知,儲君之選為何是三位皇子?”
林鶯娘想也未想,脫口而出,“因為這三位皇子在朝中勢力不相上下,相互制約。”
謝昀挑眉。“你怎么知道?”
依著林鶯娘在金陵城的時日,她日日待在霧凇院里,絕不可能如此清楚朝中事。
“我猜的。”
林鶯娘洋洋得意,本就明媚的面上添了幾分狡黠,她解釋給謝昀聽,“我從前在一戶人家做過女婢,那家的夫人手底下有好幾個妾室,平日里相互看不慣,鬧得是不可開交,但那家夫人向來不管。”
林鶯娘當時年紀小,好奇心重,問過那家夫人為何不管。
那家夫人如何作答?
她不甚在意地半靠在芙蓉榻上,晃著手里的團扇慢悠悠地道:“便是要讓她們如此,她們斗得狠了,我的正妻之位才越發牢固。”
林鶯娘當時年紀小,不能理解。
她只是看著那幾個妾室斗得頭破血流,可夫人當真穩坐正妻之位。
“想來那家夫人的為妻之道,正是圣上的為君之道。”
林鶯娘當真猜中。
當今圣上當年是從血雨腥風里搶奪來的天子之位,他自然害怕他的孩子會效仿他當年所為,儲君不能不立。只是在立儲之前,要將這話放出去,讓他們斗個頭破血流,也趁此機會,削弱他們在朝中的勢力。
多疑的天子啊!就算是自己的親子,也是處處提防。
但林鶯娘還是不明白,“這和侯爺扶持六皇子有什么關系?”
六皇子到底是宮人所生。
沒有母族倚仗,在朝中也沒有半點根基,就連入圣上眼的機會都沒有,更遑論妄想這儲君之位。
謝昀垂眸看她,溫柔的聲循循善誘,“誰說六殿下不能入圣上的眼?圣上身子不好了,若是在幾位殿下斗得頭破血流,不可開交之時,六殿下置身事外,侍疾左右,圣上對這個不圖權勢的皇子會如何做想?”
人心總是貪婪無度的。
圣上自己在陰謀權勢中勝出,踩著兄弟的血登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卻妄想著自己的皇子能將權勢視作虛無,只一心孝順他這個父親。
那便成全了他這個貪婪的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