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的親兵逼進宮闈的時候,成安殿也是亂作一團。
值更內侍的尖叫聲劃破夜空。
“有人逼宮——”
這個消息一經傳開,便如平地驚雷般炸開,膽子大的內侍四散跑開,傳達消息,膽小的宮婢已經嚇得抱在一起隱隱哭泣。
便有兩個拎著琉璃宮燈的宮婢趁著亂,驚慌失措從殿里跑出來。
五皇子的親兵已經開了殺戒,宮道里四處可見橫倒在地上的尸首,蜿蜒的血蔓延在青石磚縫里。
采雁沒留神踩了進去,嚇得扯著林鶯娘的手臂哆嗦著身子哭,“姑……姑娘……我怕……”
“我也怕……”
林鶯娘拎著琉璃宮燈的手也是顫抖著的。
尋常養在深閨的姑娘家,何曾見過這等慘烈的情形。
說是人間煉獄,也不為過。
林鶯娘閉著眼,嘴里喃喃念著“阿彌陀佛,百無禁忌”,同時拉著采雁便要快步離開這里。
主仆兩個是偷跑出來的。
林鶯娘何其敏銳。
她前些日子聽說外頭傳的那些流言,便知宮里必要出事。五皇子逼宮是注定的,就算他沒起這個心,謝昀也能有法子讓他起了這個心。
“那我們為什么要逃啊?”
采雁沒想明白這一點。
林鶯娘恨鐵不成鋼地敲她腦袋,“你怎么跟著你主子我這么些年一點兒也不長進?”
采雁委屈地捂著腦袋,聽自家主子解釋道:“你就確信,五皇子逼宮一事一定不能成?”
采雁想了想,搖搖頭。
“這不就是了。”林鶯娘道:“如若五皇子沒成倒罷了,倘若他一旦成事,那我們主仆倆可就遭殃了。”
她們和謝昀私下里的來往平時遮得嚴實。
可若是謝昀倒臺,新繼位的天子起了心要清算,那便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
關于此事,林鶯娘也曾旁敲側擊問過謝昀。
她本意是想問謝昀可有安然脫身的法子。
哪知那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謝侯爺格外坦蕩,徑直搖頭道:“沒有。”
自古成王敗寇,都是賭上身家性命去拼的,哪有安然脫身的法子。
面前的姑娘眉眼即刻落寞下來,眉頭微微蹙著,似是在思慮著什么。
“怎么?”
他一眼便看穿了姑娘的心思,波瀾不驚地彎起唇角,“生怕我牽連了你?”
他這笑莫名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大有她敢點頭此刻便要她好看的意思在。
林鶯娘分明心中如此做想,面上卻搖頭,誠懇非常,“我只是擔憂侯爺罷了。”
她軟軟靠去謝昀胸前,恍似依附他而生的女蘿,“我和侯爺早已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鶯娘一心只盼著侯爺好,我也是擔憂侯爺出事罷了。”
這世上沒有人比她更會甜言蜜語,更會偽裝。
他分明看破,卻不說破,“那就好。”
到底還是不放心。
又挑起姑娘的下頜,深深看進姑娘顫抖不敢直視的眼里,“希望殿下說到做到,不然,我可不會像此前一樣,輕饒了你。”
他說的,是此前三鶴山上山匪來襲,姑娘輕易便舍下他無情離去的事情。
他一貫是如此錙銖必較,八百年前的事也記得清。
姑娘眼睫輕輕顫,“鶯娘發誓,不管出了什么事,鶯娘定與侯爺共進退。”
當然,他最后還是安撫她,“你放心,我做事必有萬全的準備,你只消好好聽話便好。”
她面上溫柔地笑著點頭,心里腹誹:這世上,哪有什么萬全之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