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
一切都亂了。
當耿鄙身死的消息,被陸陸續續逃回來的潰兵證實后,華雄眼里的襄武城,就徹底變了樣。
城墻上戎衛的兵卒,什么肚子痛、腳崴了、拉稀等各種癥狀集中爆發,紛紛向上官告假。下了城墻脫掉漢室火紅色軍服后,便神奇的瞬間痊愈,一路狂奔歸家。
那些屯長或者都伯,一開始還虎著連連罵帶嚇,沒多久也加入了逃亡的隊伍中。
城內也亂了,有點家底的大戶,在家奴們的護衛下,帶著金銀細軟和家眷往關中逃去;窮苦的黔首百姓,則是拖家帶口往冀縣逃。
他們都知道,襄武城作為最靠近隴西郡的城池,馬上迎來什么命運。
只是他們也不知道,從這里逃出去了,未來是什么命運等著他們。
華雄知道,但無法改變。
又或者說,能改變這一切的籌碼,并沒有捏在他的手中。
馬騰帶著麾下,已經在原野上變成小黑點了。
他是往平襄城的方向而去的,只給華雄扔下一個句話,“狩元,我的家小都在襄平城!先行一步!”
在家天下的年代,絕大多數人,都家放在國的前面。
華雄能理解,無法勉強什么。
只能沖著馬騰遠去的背影,吼了一嗓子:“壽成兄,我在冀縣等你三天!”
嗯,就三天。
他已經定下了親事,也是重新有家的人了。
派出幾個部曲,前去通知武山塢堡做好防御后,他便帶著羌騎一路馳騁回到冀縣找傅燮。
這個做法,在經過落門聚的時候,遭到張都尉反對。
謀劃了那么久,事到臨頭了,何必還要去冀縣呢?
按照原先的計劃,華雄此刻應該即可趕回去,動員西縣弓箭社做好防御的準備。而他自己,也已經一把火燒了那些充數的假糧秣,帶著心腹兵卒趕去上邽縣,然后動員那些愿意跟隨的難民去西縣躲避兵災,也是為了給西縣增加人口。
“狩元,西縣有險可守,可以讓黔首百姓避開戰亂!而冀縣里無糧無兵,你留在那里,必死無疑!”
他是這么說的。
隱晦的點明了,太守傅燮是值得尊敬的人,但不是一路人。
“試試吧。如果馬壽成能率軍來冀縣固守,叛軍就不會先進攻西縣了。”
華雄用這個理由,安撫了張都尉的情緒,并且保證自己見機行事,不會耽誤西縣的防御。
其實在他心里,早就知道馬騰不會來冀縣。
因為西涼叛軍不斷壯大,歸功于朝廷的昏招迭出。
當北宮伯玉剛剛起兵的時候,刺史左昌貪墨了軍費、不救金城,導致叛軍第一次壯大。
當邊章與韓遂率軍攻打關中三輔的時候,朝廷把名將皇甫嵩貶職調到后方,換上了車騎將軍張溫,讓叛軍先敗后勝,再一次壯大。
而耿鄙,先是不顧實際大肆備戰和寵信奸吏程球,讓西涼人心向悖;然后又兵敗身死,將朝廷在西涼的最后一點威信消耗光了,讓人們從失望變成了絕望。
人們不會再相信,朝廷能平定叛亂!
馬騰,也不會再相信!
或者說,完成樵夫到軍司馬的身份轉變、享受過權力美妙的他,不敢再賭上一切去相信。
畢竟,世上蠅營狗茍之輩,總要比大公無私的人物,要多得多。
華雄自己就是一個蠅營狗茍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