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陀山。
東三省入冬以來，一直都是大雪紛飛的天，在這一刻暖陽難得的露頭。
在這座被炮火洗禮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山頭，數道人影正小心的行走在路上。
“據我打探的消息得知，前面拐個角就到平陀山，再向前就到錦城了，那里估計有不少小鬼子，我們要小心一點。”
背著簡單的行囊，身形較高，有些消瘦的男子低聲開口，眸子不停警惕著四周。
郭光耀說完，目光不由的打量身旁其中一人，郭巧，他一眼就看出就是假小子，身份是記者應該是沒有錯，不過，名字可能是假的。
一路上對方說話都壓著嗓子，是一群人的領頭。
“那接下來的路，我們還是走山路吧，方向應該能辨別吧？”郭巧珍拍了拍帽子，看著四周多少有些戰斗痕跡的殘留。
看向錦城的方向，清澈的眸子微動。
記憶深處，萬里晴空被硝煙遮擋，一顆顆航彈墜落，讓古城化成火海，惡鬼游蕩世間，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一串數字。
可對于郭巧珍來說，是每一個夜晚所驚醒的噩夢，此行，北上目的其實也很簡單。
文字雖然能撥動人的心弦，但是照片卻能給人最為直觀的觸感。
識字者少，圖片皆懂。
“我以前跟著父輩拉貨，走過這邊，前面就是平陀山，聽說，那里可是虎賁旅拿下錦城的根據地，虎賁旅一個團在那里鎮守了很久，什么飛機轟炸，坦克碾壓，小鬼子沖鋒，炮轟...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就是沒有打下平陀山。”
“虎賁旅，是真猛，不過到了前面，我們的合作就結束了，你給我三塊大洋就行....”郭光耀說著語氣都不自覺激動了幾分，手不停的指著平陀山方向。
其實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怕死，只是伴隨著孩子的出生，看著虎賁旅的一篇又一篇的報道，他不由陷入了很長時間的沉默。
浦東正在尋找著一些熟悉北方的人領路，猶豫的很久，他還是決定踏足北上，原本以為妻子會拒絕，可是在那淚眼婆娑之下，眼睛里透露的卻是贊同。
“好，一路辛苦，這是十塊大洋...”郭巧珍點了點頭，從包里拿出了大洋遞了過去。
“你我本家，我只要三塊。”
郭光耀卻搖了搖頭，只從其中拿了三塊，然后放入了自己的懷中，隨后繼續前進。
小雪輕下，暖陽及身，入眼除了白茫茫的一片，難見它色。
山間小道，剛爬上山頂的那一刻，總有撥開云霧見天明，如今，這樣的感覺，就在郭光耀與郭巧珍身上。
原本爬上山巔見天明，本應充滿著成就，只是冷風吹過，拍打在兩人的身上，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遠方。
一座山頭掛滿了積雪，只是與其他山頭不太一樣的，戰爭的痕跡十分的明顯。
這一刻所受的不是冷風，而是一段過往，一段在平陀山血戰的過往。
“早就聽說了平陀山歷經了一場大戰，可這血山...”
良久，郭光耀這一刻感覺被寒冷凍住了靈魂，僵住了目光。
“這得流了多少血.....”郭巧珍看著血紅一片的美景，可是她的臉上卻留不出絲毫的笑容。
沒有一棵樹木，沒有任何遮擋物，全部都是光禿禿的一片，大大小小的雪坑遍布在整個山頭。
山腰一些溝塹處能看出戰壕的痕跡，山下露出的焦黑的鐵塊依稀能判斷出是燒毀許久的坦克影子。
最讓兩人所震撼的，而是在山下山腰處層層疊加在一起被凍住的尸體，以及被凍住的鮮紅，
僅僅只是眼前的畫面，他便仿佛看到了那個殘酷的戰場。
甚至有一種沖鼻的血腥味，她不是聞到了，而是引起的味覺錯覺。
“尸海血山...冰雪難掩....”
郭巧珍不敢想象，虎本女到底經歷了什么樣的戰斗。
將手中的相機對準了平陀山，最終按下了快門。
這虎賁旅走過的路，留下的戰場，一直是她想去往的目的地，浦東會戰失敗，棗、宜會戰失敗，人間慘劇，郭巧珍都經歷過。
浦東會戰巷戰血肉磨坊，單單是一個山頭的戰斗，在冰雪下，仿佛凍住了時間，形成了如今眼前的雪山，而更遠處的錦城，城墻殘破不堪。
大捷鼓舞著人心，振奮著軍心，可是眼前的血山，簡單的大捷，其背后的艱辛，卻少有人知。
郭巧珍沒有去珍惜膠卷，因為任何的膠卷都比不過眼前。
“郭大哥，能想辦法帶我去那個山頭嗎？那里可以拍攝更完整的平陀山和錦城全貌，我想讓更多的人看到這里的一切。”
郭巧珍神經充滿著嚴肅，她不想世人所見只是大捷兩個字，正如世人只小鬼子殘暴，只知浦東會戰傷亡巨大，卻不知道具體情況發生了什么，只有一堆冰冷冷的數字。
收拾舊山河，收拾的是殘破山河。
一場場勝利，往往不應該只有‘大捷’去描述。
郭光耀沉默的看著，最終點了點頭。
“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