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李文忠雙眼驟睜，目光如電，那光芒許久才漸漸黯淡。
“陸離倒臺后，九大司有兩大司長隨之而去。
但陸離掌權提燈人二十余載，受其恩澤者眾多，心向于他之人亦難計數。
陛下派你前去，想必是助新指揮使馬宋整頓。
提燈人之中，一場血雨腥風怕是在所難免。”
李文忠目光深邃，語調之中滿是感慨。二十多年來，陸離的風光無限他皆看在眼里，誰能料到如今竟如大廈傾頹，轉瞬即逝，如何不讓他心生嘆惋。
“提燈人權勢過重，游離于朝廷綱常之外，本是陛下手中利刃。
然陸離近年來鋒芒太盛，于提燈人中大肆培植親信，致使許多人只知陸公而忘陛下。
其下場，絕非僅因軍防圖一事，實乃咎由自取。”
夏辰目光平靜，語氣淡然。陸離之敗，雖因他而起，但根源乃是文帝之意，軍防圖不過是導火索罷了。
李文忠深深地看了夏辰一眼，心中暗嘆這年輕人遠比自己預想的更為清醒睿智。
“為人臣子，伴君如伴虎。雖得陛下賞識乃天賜良機，卻亦是危機四伏，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劫不復之淵。
昔日陸離，如今的我，還有提燈人的馬宋，甚至包括你，皆在這權力的漩渦之中。”
李文忠目光悠遠，頭顱輕靠在馬車壁上，仿佛要看破這世間虛妄，洞察命運走向。
夏辰亦凝視著李文忠，未料到這位向來謹小慎微、頗具傳統武將風范的將軍，竟會在自己面前吐露這般肺腑之言。
“世叔即將出任龍武衛大將軍，乃陛下親信重臣。如今卻說出此等言語，難道不怕我告知陛下？”
夏辰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地看著斜倚的李文忠。
“雖與你相識不久，亦談不上深知。但我觀人向來精準，你眼中不見敬畏，無論是望向我，還是談及陛下，皆是如此。
我并非如表面這般忠心耿耿，你亦如是，你我本是同路人。”
李文忠目光依舊沉穩，說罷，又看向夏辰。
“我頗為看好你，只要你不犯大錯，好好表現，或許能打破外戚不得掌權的幾百年定律。
屆時，說不定我還得仰仗于你，權當我提前投資了。”
李文忠臉上泛起一絲笑意，端起茶杯，隔空向夏辰示意，而后一飲而盡。
夏辰沉默良久，最終也舉起茶杯，回敬李文忠。
“古人云，大智若愚，說的便是世叔吧。都說朝堂諸公皆是世間絕頂聰慧之人，我看世叔若走讀書入仕之路，成就必不遜色于他們，投身軍旅，未免可惜。”
夏辰笑著贊嘆。
“大智若愚，不敢當，不過些許為人處世之道。京城之中，猶如龍蛇混雜之淵藪。那云端之上的天子，翱翔天際的權貴，仗勢欺人的爪牙，
看似莽撞愚鈍的武夫，陰險狡詐的政客，隱匿暗處的陰謀家，還有那引領群氓的魁首，哪個不是聰慧過人之輩呢，面對這些人，怎能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呢。”
李文忠搖頭輕嘆，目光再次落于夏辰身上。
“倒是你，這些年你是我所見后輩之中最為聰穎者。”
“世叔，你我莫要再互相夸贊。”
夏辰趕忙叫停，不愿再繼續此話題。
馬車徐徐前行，兩人各倚一角，皆陷入自己的沉思。
忽然，靜謐之中，李文忠的聲音再度響起：“若有朝一日，我將失勢，你可否護我家人周全？”
“世叔為何如此言說？”
夏辰目光凝重，望著一臉平靜的李文忠，心中涌起一股沉重悲涼之感。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