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我們日理萬機、蹤跡全無的顧大忙人,終于舍得挪尊駕,回咱們這小小的窮酸院子了?”她故意拉長了語調,眼波流轉,“還以為你在外面樂不思蜀,被哪個旖旎瑰麗的星海秘境強行扣下,當了鎮境的壓寨夫人呢。”
話語雖是慣常的玩笑擠兌,但那尾音深處一絲極力壓抑卻仍泄露出來的微不可察的顫抖,卻清清楚楚地昭示著,這看似輕松的話語背后,藏著何等洶涌的擔憂與此刻終于落地的安心。
顧如玖看著顏瑤那副強撐出來的、帶著刺兒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最終化為一聲輕輕的、帶著些許無奈,卻又無比熟稔的低喚:
“顏師姐。”
只是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沒有任何修飾,卻像一枚精準的石子,瞬間敲碎了顏瑤所有故作輕松的表殼。一股酸澀的熱意毫無預兆地沖上鼻尖,眼眶也跟著微微發熱。她幾乎是立刻猛地別過臉去,只留給顧如玖一個線條略顯緊繃的側影,掩飾性地抬手抵在唇邊,急促地咳嗽了一聲,試圖壓住喉嚨里那點不自然的哽咽。
“咳……回來了就好。”她的聲音比剛才低沉沙啞了些許,強行維持著平穩,將話題飛快地轉向一旁還在抽噎的韓寶兒,試圖轉移注意,“你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傳來你受傷的消息,這傻丫頭……”她頓了頓,語氣里帶上了一種夸張的、卻又不乏真實心疼的調侃,“都快把眼睛哭成兩顆熟透的爛桃子了,怎么勸都勸不住,吵得我都沒法靜心修煉。”
石桌冰涼,三人圍坐。韓寶兒手忙腳亂卻又無比珍重地捧出自己珍藏已久的靈茶和幾樣色澤瑩潤、靈氣盎然的果子,小心翼翼地擺滿桌面,仿佛要用這些她所能拿出的最好東西,來填補那段分離的時光。
清雅的茶香裊裊升起,氤氳在翠竹微影之間。
顧如玖執起溫熱的茶杯,指尖感受著那份暖意,聲音平穩而清晰,略去了無盡的廝殺、瀕死的絕望與步步為營的算計,只將那段驚心動魄的歷程,化作簡略而奇異的見聞。
她描述那是一片死寂的星骸之地,破碎的法則如同無聲的風暴盤旋。提及南風鏡與南宮月兒身上發生的奇妙變化——那種超乎預料、近乎本能的奇異共鳴,仿佛兩條沉寂的血脈被無形的線驟然繃緊,于遙遠的距離外彼此呼應、牽引。
她的語氣沒有波瀾,只道自己恰逢其會,以初步掌控的金蓮業火從中相助,撫平了那股因共鳴而險些失控的力量,最終使得局面穩定下來。話語在此處稍稍停頓,茶煙模糊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深邃。
她并未提及靈月公主那跨越紀元的悲愿與最核心的復仇布局,亦對那雙生逆鱗所牽扯的、關乎存續與犧牲的終極秘密緘口不言。她只是將焦點引向了更易被理解和接受的解釋——星髓核心的異動,以及那古老血脈之間存在的、某種難以言喻的奇特契約。
她的話語像一幅精心繪制的工筆畫,勾勒出清晰的輪廓與引人入勝的奇景,卻將畫面之下最洶涌的暗流與最沉重的色彩,悄然隱在了留白之處。
“……事情大致便是如此。”顧如玖放下茶杯,溫潤的瓷杯邊緣還殘留著一絲清冽的茶香,那熟悉的味道縈繞在舌尖,竟讓她心頭莫名泛起一絲恍惚,仿佛中間隔了無盡的時光與山海,此刻坐在這里飲茶閑談的一幕,有些不真實的縹緲。“南風家危機暫解,但他們二人的蛻變,方才真正開始,前路漫漫。”
韓寶兒雙手捧著臉頰,聽得如癡如醉,眼睛睜得圓圓的,里面盛滿了對未知傳奇的驚嘆與向往,小聲喃喃:“星蛟血脈契約……竟如此玄奇莫測……”
一旁的顏瑤卻并未沉浸在那奇詭的故事里。她微微蹙著眉,指尖無意識地、一下下輕輕敲擊著冰涼的桌面,發出規律的輕響,顯示出她正在飛速思索。片刻后,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如昔,直直看向顧如玖,語氣沉凝:“南風家……世代鎮守北境星域,勢力盤根錯節。他們內部生出此等變故,又被外力介入平衡……”她頓了頓,聲音里多了一分告誡的意味,“看來北境那片星空下的格局,因你此番出手,怕是已被攪動,遲早要生出意想不到的變數。”
她的視線似乎要看進顧如玖的眼底:“你卷入他們這等核心秘辛之中,雖助他們渡過大劫,是份恩情,但也等同親手系上了沉重的因果。福禍難料,日后行走,須得多加留意才是。”那話語中,關切與謹慎交織,清晰可辨。
顧如玖微微頷首,對顏瑤的告誡表示了然:“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