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斷骨可續,經脈可接,但受到重創的五臟六腑卻不是那么好修復的,更何況修為大減,往后恐怕連常人都不如,再想想自己辛苦練來的武功一夜盡喪的情景,玉生煙就覺得無法想象和接受,易地而處,沈嶠受到的刺激只會比他更甚。
可惜了。玉生煙看著對方蒼白無血色的臉,搖頭暗道。
晏無師之所以會出手救人,僅僅是出于一時的心血來潮,人救回來之后,一切就成了玉生煙的責任,他從不過問半句。
撫寧縣是個小縣,原本沒什么人光顧,但因為半步峰那一戰實在太轟動,這幾天陸續有不少江湖中人從半步峰下來,途徑撫寧縣順道投宿停歇一夜,玉生煙偶爾出去也能聽回來不少消息。
譬如沈嶠與昆邪一戰十分精彩,可惜沈嶠畢竟不是祁鳳閣,比起其師相差甚遠,而昆邪雖然還不如其師狐鹿估,但天分資質極佳,所以沈道尊非但不敵,還被打落山崖,尸骨無存。
在此之前,聽說昆邪大喇喇向沈嶠下戰帖,不少人都義憤填膺,又躍躍欲試,想挫一挫突厥人的氣焰,然而在這一戰之后,眼見連玄都山掌教都一敗涂地,那些原本想要出頭的人自然紛紛退卻避讓,不敢再掠其鋒芒。
經此一役,昆邪聲名鵲起,已經取代沈嶠,躋身天下十大,據說他此番來中原,將會陸續挑戰中原高手,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周國的雪庭上師。
自晉人南遷,五胡亂華,天下再沒出現過大一統的局面,如今北有周、齊,南有陳朝,突厥、吐谷渾各據邊陲廣袤土地,諸門派世家各為其主,儒釋道門戶分立,涇渭分明。
玄都山作為道門之首,自祁鳳閣起,便堅守中立,不涉世俗權力之爭,如今沈嶠為昆邪所敗,生死未卜,玄都山還不知將由誰繼任,繼任者亦不知會否延續前代的立場。
作為身處漩渦中心的主角,沈嶠卻一直躺在榻上,每天任由玉生煙和別莊下人為其上藥換衣,無知無覺,無悲無喜,渾然不知外界發生了何事。
直到半個月之后,他才頭一回有了動靜。
被下人急忙請過來的玉生煙看著沈嶠慢慢睜開眼睛。
“你受了重傷,斷骨尚未長好,最好別亂動。”
對方微微蹙眉,嘴唇闔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旋即又面露茫然。
別是真撞成傻子了罷?
玉生煙思忖,一邊問:“你還記得你叫什么名字不?”
對方動作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地搖了搖頭,弧度輕微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失憶了?倒也正常,畢竟腦袋受了那么嚴重的創傷,玉生煙還記得沈嶠剛被背回來的那一天,后腦勺上一道又深又長的豁口,幾乎都能瞧見底下森森白骨了。
“這位仁兄……”對方說話極為吃力,他須得湊近了方能聽清。“我眼前一片黑暗,許是瞧不見東西了……”
玉生煙不由吃了一驚,敢情沒變成傻子,倒成瞎子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