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煙雖然不過二十出頭,卻是個風流之士,他隱匿身份在南陳論詩談詞,結交名士,也有不小的名氣,此時興致勃勃正待說下去,忽然思及沈嶠現在的狀況,縱是有心估計也無力,便及時住口,意味深長笑了一下:“你眼下得了失魂癥,忘記前塵過往也無妨,總而言之,我浣月宗門下多是風流倜儻,隨心所欲之人,以后有的是機會能慢慢體會。”
晏無師在外行走,用的身份是謝姓富賈,這座宅子掛的便是謝宅。
玉生煙經常不在,只留下個沈嶠,待人和氣,偏又體弱多病,令府中下人不免同情幾分。
尤其是那幾個近身服侍的婢女,幾日下來,對沈嶠已經親近許多,更將這齊國京城,謝宅附近的風物人情都細細說來給他解悶。
身體好些,閑來無事時,沈嶠也請他們帶自己出門走了幾趟,發現鄴城果然如玉生煙所說,白玉為道,琉璃雕瓦,齊國高氏乃漢化鮮卑人,城墻建筑,服飾風情,自然也保留了許多鮮卑族的遺風,比起南邊的精致典雅,又多了幾分疏闊豪邁,據說同樣的酒,在鄴城酒肆里賣的,比在建康城里的還要濃郁醇厚一些。
寬袍大袖,襟飄帶舞,云鬢花顏,寶馬香車,便是沈嶠目不能視,也能從鄴城大街小巷帶著暖香的氣息中感受到這座都城的繁麗榮華。
婢女扶著他進了藥堂,在偏堂坐下歇息,前者則拿著方子去抓藥。
藥是給沈嶠抓的,他現在幾乎成了藥罐子,每日起碼都要灌下一大碗藥湯,晏無師雖然無意好心為他恢復武功,不過也沒有放任沈嶠繼續半死不活下去,他現在喝的藥,主要是調理氣血經脈,壯骨溫陽的。
沈嶠如今的情形,內息空蕩蕩的半分也無,加上記性全失,武功一時半會是不用指望了,不過他眼下能行走無礙,活動自如,還是拜這幾個月的調養所賜。
今日婢女出來抓藥,他便也跟著出來透透氣,殊不知雖然眼睛看不見,看著又病怏怏,但人在藥鋪里坐著,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沈嶠這張臉原就生得好看,現在雖然消瘦一些,也無損容止風儀,一身普普通通的竹葉青袍服,發不戴冠,只以木簪固定,安然閑坐,靜靜不語,聽婢女與藥鋪掌柜說話,嘴角泛起細微的笑意。
晏無師似乎并不擔心沈嶠出門在外被認出來,直接就讓他在外頭露面,也未吩咐玉生煙遮掩其容貌。
因為無論接掌玄都山前后,沈嶠都很少下山在外露面,據說連玄都山門下弟子,也未必個個都認得這位新掌教,在那之前,玄都山廣為外人熟知的幾名弟子,最后卻都沒有接任掌教之位,反而由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沈嶠當了掌教,個中緣由,也許只有已經仙逝的祁鳳閣本人才知道了。
二來那天昆邪約戰沈嶠,半步峰上地方不大,只容得下兩人而已,余者觀戰人等,都在對面的應悔峰。相隔一段距離,旁人未必能將沈嶠的形容牢記于心,而且現在大病一場之后,沈嶠神態精神也大不如前。
不過這些緣故,都只是玉生煙自己猜的。
玉生煙私下甚至覺得,以師尊那性子,沈嶠之于他,估計只是個心血來潮,可以被調、教玩、弄的對象而已。
“郎君,藥抓好了,我們走罷?”
沈嶠點點頭,婢女扶著他往外走,二人剛走到藥鋪門口,便聽見有人道:“這位郎君豐姿神秀,我竟未曾見過,敢問高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