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嘆了口氣:“晏宗主步步為營,用心良苦,不能不讓我佩服。一旦種下魔心,性情難免會變得喜怒無常,殘忍嗜殺,于你而言是樂事,于我而言卻如同失去本真,就算武功大進,又有什么意義?”
晏無師面露譏諷:“本真是什么?人性本惡,隨心所欲難道就不是本真?你看那個陳恭,你對他諸多恩惠,一路同行,共同患難,可事到臨頭,他明明有一百種脫身的辦法,卻偏偏就想到禍水東引,將你也拖下水,他那樣的出身,無人教他讀書習字,做人道理,難道他所做的一切,不是出于本真?”
沈嶠想要側過頭,卻被一只手捏住下巴強板了回來,不容逃避:“你謹守道心,不肯放棄你所謂的做人原則,其實也是因為還沒有瀕臨自己無法忍受的絕境,是罷?”
空茫無神的雙目緩緩眨了一下,纖長睫毛微微顫動,良久,沈嶠終于吐出一個字:“是。”
晏無師的聲音充滿惡意:“朱陽策再厲害,不可能無中生有,以你現在的情況,根基損毀,動輒吐血昏倒,根本不可能在三年五載之內恢復武功,更有甚者,你有可能一輩子都是這樣半死不活的狀態。如今人人看見你拿著少師府的請柬出現在蘇家,你我關系很快就會傳遍江湖。本座仇家滿天下,他們奈何不了我,想要對你下手卻輕而易舉,你說他們若是捉住你,會對你做什么?嚴刑逼供讓你默寫《朱陽策》出來,還是先奸后殺,再奸尸鞭尸泄憤?”
“到了那個時候,你還會覺得這樣的處境是可以忍受的?”
沈嶠終于忍無可忍:“到時候的事情到時候再說,就先不勞晏宗主費心了!”
被拂開手的晏無師非但沒有發怒,反而撲哧一笑,多云轉晴:“好啦,我不過是嚇你一嚇,你就不高興了?”
沈嶠:“……”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覺得晏無師的心簡直比萬丈深淵里的針還要難撈。
這時敲門聲響起。
晏無師:“進來。”
侍婢茹茹端著藥碗進來:“郎主,這是今日給沈郎君煎的第二碗藥。”
晏無師:“放下罷。”
茹茹依言將碗放下,又叮囑沈嶠:“沈郎君要趁熱喝,藥效才會好。”
沈嶠向她道謝,將碗接過來一飲而盡。
他素來有個小毛病,喜甜不喜苦,小時候在玄都山上,每回生病時他都躲著不喝藥,聽說修習內功能寒暑不侵,就比別的師兄弟都拼命練功,別人只當他分外刻苦,殊不知他是為了逃避苦藥,但住在晏無師這里,不管多少碗苦藥端來他都喝下,從不吐露半句。
只是小習慣是瞞不了人的,每回端起碗之前,他都要皺一皺眉頭,放下藥碗之后,嘴角還會不自覺撇一下。
晏無師看在眼里,見他吃完藥,便從邊上拈了塊蜜餞塞到他嘴里,甜蜜道:“阿嶠,你若不喜歡喝苦藥,以后我讓他們在藥里放點飴糖好了,來,笑一笑,別總皺著眉。”
沈嶠:“……”
沈掌教覺得心力交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