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從早上端來沈嶠方才沒吃過的面條,為難地看了看晏無師:“只有一碗了。”
面條已經有些糊了,這種食物求著晏無師吃,晏無師也未必肯吃。
但對白龍觀眾人來說,它卻是珍藏了好幾個月的口糧,他們甚至打算過年再吃,卻因沈嶠到來而被提前拿出來。
沈嶠謝過小道童,對晏無師道:“我分些給你?”
晏無師:“不了。”
沈嶠笑道:“面條雖然有些涼了,不過他們的醬蘿卜很不錯,你不妨嘗嘗。”
他知對方素來愛潔,便先將筷子洗過,再把碗里的醬蘿卜和蓋在上面,沒沾到面條的野菜一一夾出來,放在晏無師面前的碗里,自己就著那一碗又糊又干的面條淋了醬汁開始吃。
晏無師皺眉看著自己面前那半碗野菜和醬蘿卜,過了許久,才拿起筷子,勉強嘗了一口。
入口滋味其實也并不是想象的那么難吃。
“晏宗主的事情辦完了?”沈嶠問。
“還沒。”晏無師只說了一句,人究竟見著了沒有,怎么個沒辦成法,他沒多說,沈嶠也沒再追問。
誰知晏無師話鋒一轉:“你方才看見我來,是不是高興得很?”
沈嶠微微一怔,點頭笑道:“是,本以為你我分道揚鑣,或許要很久以后才能重逢,沒想到這么快就再見,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方才我聽你向他們介紹,說我是你的朋友?”晏無師摩挲湯碗的邊沿,面上露出玩味神情。
這種湯碗做工十分粗糙,因使用許久,而在上面留下一層厚厚的污垢,無論怎么洗也洗不掉。
沈嶠:“是,出門在外,說朋友總方便些,也不怕他們多問。”
晏無師注視他:“那你呢,你心底,也將本座當作朋友?”
沈嶠:“同師為朋,同志為友,我與晏宗主雖非同師,也非同志,但你救過我的命,彼此淵源不淺,又同路許久,怎么也能稱得上一聲朋友了罷。”
晏無師:“你不怕別人說你依附魔君,自甘墮落?”
沈嶠一笑:“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就夠了,為什么要管別人的想法?自下山之后,所見所聞,令我感慨良多,更令我明白,以往我固守山中修道,修的不過是小道,像晏宗主這樣,輔佐周主,若真能統一天下,宇內澄清,百姓不必再流離失所,易子而食,只要有手有腳,就能依靠勞動得到報酬,這樣才是真正的大道罷。”
晏無師哂道:“你也不必往本座頭上堆高帽,我與宇文邕二人,不過是各取所需,我所做之事,只因自己想做,從來非為他人著想。”
沈嶠:“即使心懷惡意,但若能達到善果,也算得道,不是么?”
晏無師定定看了他片刻,良久方道:“這么說,我們算是朋友了?”
沈嶠含笑點頭:“若晏宗主不嫌棄我高攀的話。”
那種奇異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沒等沈嶠來得及看清楚,晏無師就又恢復漫不經心的慵懶做派:“這間道觀委實簡陋,如何有地方落腳?”
沈嶠笑道:“那就只能暫時委屈你與我同宿一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