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恭沉聲道:“你們先四下找找有沒有其它出路,晏無師能從這里出去,我們一定也能。”
趁著慕容沁等三人找出路的時候,他望向沈嶠:“沈道長,恕我直言,晏無師先前被五大高手圍攻,業已受了重傷,此行你本來可以不必帶著他,卻因為我一句這里可能有玉蓯蓉的話,還是將他帶了進來,這番恩德,莫說放在朋友身上,就是對陌生人,都足夠令人感激涕零了。可現在他拿到了玉蓯蓉,連帶我的帛片,非但沒有將你一并帶走,反而把你丟下,獨自離開,你不覺得冤,我都替你不平。”
沈嶠淡淡道:“如果我施恩望報,你現在欠了我多少,又該回報我幾次?當年在破廟里,若不是我出手,你如何能打得過那幫地痞流氓?后來在出云寺,若沒有我,你早已死在慕容沁手下,又如何還能像現在這樣對他們頤指氣使?可你回報了什么?是帶著穆提婆來找我,還是以般娜祖父要挾我與你一道下婼羌古城?”
陳恭語塞,滿腔挑撥的話登時說不出口。
沈嶠:“你我本不是同路人,從前不是,往后也不會是。”
陳恭原有兩分心虛,聽了這話,反倒有氣,冷笑道:“你倒是清高無比,可你倒落得什么好處了?我有今日一切,全是靠我自己努力所得,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不妨告訴你罷,我生來就有過目不忘,過耳不忘的本事,上回在出云寺,雖然當時我還識字不多,卻硬生生將你念的都記下來了,在場那么多高手,誰又會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竟然能做到他們做不到的事情?穆提婆兇狠殘暴,被他寵愛的人都不超過一個月,許多更是下場凄慘,我卻憑著自己的能力讓他將我推薦給齊主,這才是我真正的進身之階。”
慕容沁等人固然被陳恭收服,但聽他說起自己當人孌寵的經歷,依舊不免有些尷尬,陳恭自己卻并未覺得,侃侃而談,面色自若。
“得到齊國皇帝的寵愛,并不是我的最終目的,這世上沒有一個男人愿意以色侍人,哪怕他在床幃之間是主動的那一方。借著齊主的寵愛,我讓他找來教書先生教我讀書識字,我很明白,像我這樣的出身,永遠不可能得到那些世家大族的認同,但我不需要他們認同,天下間能夠駕馭人心的利器無非兩樣,一是書,二是劍。所以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認最多的字,都最多的書,而我做到了。”
“沈嶠,你以為慕容沁他們投奔我是為了什么,單單只是為了榮華富貴嗎?你錯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齊國注定衰亡,而他們知道一旦齊國兵敗如山倒,就會樹倒猢猻散,跟著齊主是沒有前程的,還不如跟著我,至少我不會像齊主和齊國大多數王公貴族那樣,根本沒有自知之明。”
“而你呢,沈嶠,你固然清高,你也固然是個君子。老實說,我很敬佩你,因為我永遠也不可能做到像你這樣,以德報怨,無怨無悔。像你這樣的君子,在這個世道根本活不下去,只會被人啃得連骨頭都不剩,就像現在,你被晏無師背叛了一次又一次,最終卻要與我這個‘敵人’一起坐在這里等死,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嗎?”
沈嶠靜默不語,一直等到他說完,方才慢慢道:“陳恭,打從認識你起,我就知道你與你家鄉其他人都不一樣。你聰明,精力旺盛,有野心,對自己對別人都足夠狠,生在這個亂世,你有成為梟雄的能力。所以你攀上穆提婆這棵大樹,又通過穆提婆受到齊主的寵愛,這些都是你的能力,我不會因此看低你。你之所以總覺得我清高,是因為你內心深處尚未良心泯滅,你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并不妥當,所以才會下意識與我比較,在意我的看法。若不然,各人各有道,你只管往前走就是了,又何必停下來看別人?”
陳恭半晌無言,良久忽然笑出聲:“不錯,你說得不錯!多謝你,為我結開一個心結和疑問,自此之后,我必能更上一層樓。”
沈嶠淡道:“那就恭喜你了。”
他重新閉上眼,背靠冷冰冰的石壁,放任自己身心徹底沉入黑暗之中。
早在晏無師將他交給桑景行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學會不再抱有期待了,因為不再期待,就不會失望,更不會絕望。所以方才晏無師舍他而去,獨自離開,在他看來,即使一開始有些意外,可很快這一絲意外也變得平淡無奇。
對方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即便性情大變,本質的涼薄自私卻不會因此而少半分。
許多事情,從來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會得到回報。
自己早已習慣,如何還會難過失望?
慕容沁等人四下搜尋,漸漸也覺得無望,他們身上雖然還帶著干糧,可就算武功高手的日常需求遠比常人來得少,這點干糧能夠維持很久,但總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這里不出去,再說此處位于地底深處,不見天日,氣息窒悶,就算他們沒有餓死,遲早也會被悶死。
這時薩鯤鵬提議道:“不如屬下去懸崖下面找找,也許有其它新的出路?”
陳恭思忖片刻:“也好,下面雖然有玉髓,可也不是沒法落腳,你小心一些,不要碰到那些玉髓就可以了。”
薩鯤鵬答應下來,慕容迅年輕氣盛,久坐發悶,也起身與他一道下去。
眾人方才多多少少都被猿猴抓傷,傷口發揚紅腫,但并無大礙,因為這是外傷,不必吃玉蓯蓉果實,從玉蓯蓉根部擠點汁水出來涂抹在傷口上也能消炎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