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主不以為意,他對晏無師是半分興趣也沒有了,又問沈嶠:“不知道長在煉丹上有何心得?”
沈嶠搖頭:“貧道不擅煉丹,貧道只修一道。”
陳主:“所修何道?”
沈嶠:“有情道。”
這是他對宮中來使胡謅的話,此時面對皇帝,竟也原封不動照搬過來。
陳主奇道:“何為有情道?”
沈嶠:“常人修道,越是講究清心寡欲,遠離凡塵才能得道,我這無情道,卻是要身在十丈軟紅之中,閱遍人間榮華富貴,細心享受體味,方能成道。”
他一本正經,神色肅然,誰也不會想到他是在信口胡說,而只會疑惑自己從沒聽過有這種道。
晏無師笑吟吟又喝了一口酒,心道我家阿嶠也學會面不改色地誆人了。
陳主大喜:“這不就是朕尋尋覓覓已久的道么,請道長長留宮中,教授于我!”
沈嶠道:“貧道云游四海,行蹤不定,只因有感陛下一心向道,方才入宮為陛下稍解疑惑,請陛下恕罪。”
陳主輕笑:“道長說話有些前后矛盾了,你既修的是有情道,自然心戀人間富貴,朕就能賜你富貴極致,為何你反倒推辭起來,莫不是欲擒故縱,欲迎還拒?”
這位年輕天子僅僅是不喜歡理政,喜歡享樂罷了,并非代表他腦子不靈光,恰恰相反,他在琴棋書畫歌舞詩詞方面都別有建樹,堪稱天子中的才子,遠比楊堅要射獵廣泛得多了。
沈嶠面不改色:“陛下此言差矣,有情之道,并非一定得流連皇宮才能修得,豈不聞紅塵繁華,秦樓酒肆,何處不是修習之所,再者,貧道如今有幸得瞻陛下天顏,已是足夠,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
陳主挑眉:“講罷。”
沈嶠:“有情道非止人間富貴,亦是意味著萬民福祉,衣食住行,雖然人人都貪戀前者,但陛下身為一國之君,也望莫要忘記后者才是。”
所謂有情道,其實是沈嶠隨口胡說試探皇帝的,他沒想到陳主當真喜形于色,心里不由有些失望,所以才說了這番話來勸諫。
陳主不以為然:“道長倒是操心得多,你這樣的神仙樣貌,流落在外豈不暴殄天物,若想勸諫朕,自當留下來,日日與朕論道才是。”
說到最后,話語意味深長,令人浮想聯翩。
沈嶠聽著有些異樣,卻萬萬沒想到皇帝竟會對他生出別樣心思,只是覺得見面不如聞名,陳國雖然立足南方,疆土不遜北國,但陳叔寶的表現明顯遠遠不如楊堅。北方正磨刀霍霍,楊堅忙著穩定匈奴,安定朝野,陳叔寶不去平亂,反倒對長生煉丹起了興趣,照這樣的趨勢,說不定再過幾年,就勝負立定了。
兩人一問一答,視旁人于無物,旁邊那些急于出頭的道士早就不滿了,紛紛你一言我一語,有的為皇帝出頭,指責沈嶠不識天恩浩蕩,有的則忙不迭向皇帝自薦,表示自己比沈嶠厲害。
晏無師忽然輕笑:“阿嶠,你現在知道我為何不看好南朝了罷?”
沈嶠未來得及說話,回答他的另有其人:“我竟不知晏宗主與沈道尊駕臨,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說話間,一名女子在眾仆從侍衛浩浩蕩蕩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陳主望而變色,連忙起身束手:“見過母后!”
來者正是陳朝太后柳敬言,汝鄢克惠的師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