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曲橋從中斷去,千鈞一發之際,染紅霞躍到靠岸的一側,巨漢卻連人帶刀跌入湖中。耿照將舢舨靠岸,帶著二姝上了橋,橋上只見染紅霞拄劍喘息,口唇邊黏著幾絡亂發,雙手微微發顫。
“紅姐!”采藍飛撲到她懷里,放聲大哭。
染紅霞用上臂環著她,卻無法緊抱;耿照仔細一看,發現她雙手虎口爆裂,滿掌是血。“多謝你了。”染紅霞向他頷首施禮,嘴唇輕歙,語聲卻不如先前有力。
“也沒甚好謝的。二掌院受了內傷,須得趕快延醫治療。”
耿照四下眺望:“對了,那……那人呢?他到哪兒去了?”
雨越下越大,遠方隱然雷動,漸次而來。
染紅霞指著斷橋底下。“在那里。”
巨漢跌在破碎的橋墩上,尖叉刺得他肚破腸流,身下湖水都被血污染成了深濃的黑醬色。采藍尖叫一聲,掩面不敢再看,黃纓倒是興致勃勃,俯身觀望了好一會兒,驀地失聲驚叫:“紅姐!他……他還在動!還在動!”
染紅霞與耿照雙雙探頭,果然巨漢睜開空洞的眼睛,慢慢撐著橋墩,似乎想將被四五根尖刺刺穿的身體拔起來!耿照目瞪口呆:“這……這哪里還是人?他……他全然不會痛么?”腹中一陣翻攪,酸水涌上喉頭。
不多時,巨漢硬生生將自己“拔”了起來,拖著淌流不止的血污臟器,試圖以一只左手攀上橋底木拱,一邊爬一邊朝這邊吼著:“我--擊--!我--擊--”嘶啞殘破的聲音如同身軀一般,仿佛再用得片刻,便要支離崩散。
染紅霞面色煞白,回頭對二姝道:“快上岸躲起來!通知其余師姊妹,到掌門閉關處躲避,沒有我的號令,誰都不許出來!”采藍腿顫難行,黃纓攙著她離開,回頭瞥了耿照一眼,什么話也沒說。
“耿兄弟,你也走罷。”染紅霞試圖握劍,雙手卻難以顫止。“這是本門之劫,煩你將此間的情況報與貴城知曉。我大師姊若有相詢,也望你將經過細細稟報,就說“紅霞力戰不休,并未辜負水月歷代祖師”。”
耿照搖頭:“要走一起走。我瞧他這個模樣,未必追得上我們。”橋底巨漢屢屢從木構滑落,動作僵硬呆板,似正呼應他的言語,只是仍不住發出“我擊”的可怕吼聲,令人聞之股栗。
“這“我擊”是什么意思?”耿照不禁蹙眉。
巨漢爬了丈余高,忽然失手滑落,雙腳撞在突起的巖盤之上,喀啦一聲,扭曲成極為怪異的形狀。他仍不知疼痛,掙扎片刻,右手拖著鐵鏈一甩,那柄巨大的石刀破水而出,“轟”的一聲插在巖上。
“這人真像是中了邪,好像……好像被什么東西控制了似的。”耿照喃喃道。
“不是“我擊”。”染紅霞突然開口,指著石刀刀板上兩個頭顱大小的篆字。耿照粗通文墨,卻不識篆書,只覺那兩字鐫得四仰八叉,宛若兩只攤平的人面蛛,蟲肢虺形,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是“萬劫”。”染紅霞隨口向他解釋:
“那刀上陰刻的,是“萬劫”兩個古篆,似是刀銘。”
“是萬劫不復……的“萬劫”二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