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劍笏也不禁質疑:“沐四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倒,又怎會有后頭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時動氣,踹得鹿晏清那廝倒飛出去,一口鮮血嘔在刀劍上。那柄破單刀一沾到血,突然發生異變,冒出一蓬碧磷磷的青光來,斑銹的刀身被青光籠罩,像……像是突然活轉過來似的。”藥兒緊緊抓著他的衣角,身子不停發顫,自入殿以來,從未如此驚慌失措。
沐云色還記得那天刀上的異光。在他的記憶里,這是少數還殘留著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陣針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陽穴,他機伶伶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當日的情境又浮上心頭。
◇◇◇
那時,鹿晏清一口鮮血嘔在單刀之上,謎樣的青光從刀鍔處蔓延開來,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發出霧繚也似的迷離青芒,既妖且艷。
鹿晏清貌似中邪,忽將單刀搭上畫軸薄劍,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了劍刃;要不多時,薄刃劍通體青芒吞吐,磷磷鑠鑠,單刀上的青光卻逐漸褪去,仿佛被吸干了生命的泉源,又回復成一柄銹蝕欲穿的破爛單刀。
他翻起白眼,全身一陣顫,歪著頭扔去了單刀,僵硬地舉起青漾漾的薄刃軸劍,搖搖晃晃走了過來。黑夜里,妖異青芒映亮了他慘白的面孔,鹿晏清雙眼高高吊著,幾乎看不見一絲黑瞳,臉部肌肉有著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蠟凝住了似的,一點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虛?”沐云色強自鎮攝,大喝:“鹿晏清,受死吧!”雙指點出,仍是一記勁力宏大的“指天誓日”。
而詭異的事便在此時發生。
他肩膀一動,鹿晏清便退了一小步,方位、步幅無不妙到巔毫,兩人肢體未接,“指天誓日”幾已落空。沐云色變招極快,改刺為削,徑取其喉,乃是《通天劍指》中的另一殺著“鑿空指鹿”。
誰知他指勢稍變、招未成形,鹿晏清又往左退了一步,沐云色知有蹊蹺,不禁駭異:“難不成他會讀心術?”作勢變招,雙指輕飄飄一晃,袍底忽然飛出一腳,反足勾向鹿晏清的背心!
這一下招變刁極,身法是《通天劍指》里的一式“射魚指天”,反足勾背的路數卻出自另一門以腿使劍的奇招《虎履劍》,就算奇宮門人猝然遭遇,也斷難以提防。他貼著鹿晏清回身落踵,腳跟挾著呼嘯勁風掃至,豈料還是勾了個空;一回頭鹿晏清已不在原處,距離腳刀邊緣僅只一步。
沐云色心底冰涼,正欲抽退,才一晃眼,鹿晏清又低著頭逼到胸前來。
“好……好快!”
兩人貼面而立,沐云色倉促間雙手不停,肘、指齊施,“望風希指”、“指瑕造隙”、“指水盟松”三招連環發動,盡顯《通天劍指》黏纏之精,卻連鹿晏清一片衣角都沒沾到,每一稍動都讓他提前避過,進退有如鬼魅。
自此沐云色無心戀戰,誰知卻無法罷手;他一指落空,正想躍開,鹿晏清左手兩指點來,用的居然也是“射魚指天”,招式似是而非,方位拿捏卻分毫不差,宛若沐云色親炙。
《通天劍指》是奇宮少數講究招式的武功,門下多作拳腳拆解之用,沐云色平日與師兄弟們練慣了,不假思索還以一式“十目所視”,鹿晏清肘指連逼,又遞了一招“望風希指”。
兩人無聲拆應,一條左臂與一條右臂眨眼間換過十余招,沐云色幾乎以為在和另一個自己對打,鹿晏清出手跟他一樣快,不管招式是否全對,一律都是后發先至。一輪交手下來,沐云色只能苦苦防守,若非對方只用一只手、用的還是他極為熟悉的武功,早已敗下陣來。
他打得膽寒,手腳越來越跟不上,一招“僂指可數”接了個空,眼看鹿晏清朝自己胸口“膻中穴”抓落,避無可避,不由閉目:“我命休矣!”雙手垂落等死。千鈞一發之際,鹿晏清一凝,指尖就停在膻中穴前分許,再也不動。
沐云色暗叫僥幸,也不使什么招數了,整個人向前撞去,摟著頭著地一滾,背心“嘶”的一聲被抓去一幅長布,熱辣辣地一陣激痛,趁隙逃出了妖刀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