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起身,案前黑影一晃,耿照已縱身撲了過去,速度之快、落點之準,宛若蒼鷹搏兔。眾人乍聞襟風獵獵,一眨眼間人已掠下露臺,一把抓住阿傻的右手,兩人四目相對,耿照低喝道:“住手!”
阿傻并不奪回,任由他攫住右腕,披面的漆黑濃發之間,汗水爬滿蒼白的肌膚,血絲密布的眸中嵌著點漆般的深邃瞳仁,幾乎看不見一點白,宛若一雙紅眼。耿照心中一動,忽覺一陣頭暈目眩,仿佛某種聽不見的穿腦魔音一瞬間透體而入,震得他百骸俱散,體內氣血翻涌,劇烈跳動的心臟不住撞擊著胸腔,似將破體而出!
(這……這是什么感覺?)
耿照忍不住松手,抱著頭踉蹌后退,一股莫名的感應自心底油然而生。
阿傻撫著身邊那只紅箱,裹著臟污繃帶的枯瘦手指滑過油亮亮的紅漆,耿照只覺顱中的無聲尖嘯也隨之震顫,仿佛被指尖細細擦刮,不由得汗毛直豎,渾身透著一股令人牙酸的激靈冷刺。“住……住手!”他痛苦抱頭,豆大的汗珠不住滴落:
“那是什么?箱里裝的……到底是什么?”
阿傻雙手掩面,從箕張的指縫間露出一雙血瞳,然后顫抖著把手掌置在腦后,像蝠翼般伸展十指,僵尸般的動作說不出的生硬扭曲,透著森森鬼氣。
“他說什么?他到底說了什么!”獨孤天威突然大喝,聲音罕有的透出威嚴。
耿照眼前血紅一片,紛亂的影像畫面混雜著腦中的無聲尖嘯,滿滿占據五感,似要進一步奪取他的四肢百骸;屬于“耿照”的部分正緩緩退出身體,另一混沌不明之物即將蘇醒……
失去意識的剎那間,耿照猛被一喝驚醒,腦海中最后殘留的畫面是阿傻怪異的手勢,想也不想,抱頭脫口道:“是妖魔!他說箱子里裝的……是妖魔!”阿傻啞聲嘶吼,抓起紅箱往露臺上一扔,箱子越過耿照頭頂,在臺上摔得粉碎,破片木屑四散開來,席間諸人紛紛走避。
箱中所貯之物失去遮掩,遂在露臺中央顯露本相,通體泛著暗沉猙獰的銅光,襯與遠方天空陰霾,說不出的陰森迫人。
那是約莫藤牌大小、厚逾一掌的黃銅楯狀物,周身布滿古樸的銅餮表號獸紋,又像是赑屃龜甲;兩側各四只爪狀三節腹足,關節處隱約露出機簧,猶如一只巨大的銅鑄蜘蛛。銅蛛正中有道細細溝槽貫穿而過,似乎夾著刀板一類的物事,形似刀柄的部位布滿棘刺,遠望猶如半條蟹足,十分猙獰。
獨孤天威居高臨下一端詳,氣得哇哇大叫:“他媽的,岳宸風!你們鎮東將軍府吃飽了撐著,竟送老子一口鍘刀!好歹也送個什么虎頭鍘、龍頭鍘,這玩意兒龜頭龜腦的算什么?”
岳宸風冷笑:“這不是我鎮東將軍府的東西。究竟是哪個魚目混珠,尚在未定之天!”遲鳳鈞眼見場面要僵,忙對負責扛箱的公人們一揮手:“來人,把那東西抬下去!”兩名沒被阿傻摔暈的精壯差役齊聲答應,三步并兩步奔上露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嘿喲”一聲,合力將斗磨似的銅蛛抬高
忽聽“喀啦”一聲輕響,那如蟹腳般布滿銳刺的鍘刀刀柄陡然彈起,猛將前頭那人的下巴打碎,勁道之強,那名漢子自鼻梁骨以下的大半張臉倏地不見,只余一個血淋淋的黑窟窿,猶如捏碎的胡桃殼兒。
銅蛛頓失支撐,前半截盛著尸體轟然墜地,彈起的刀板余勢不停,“唰”地將后頭之人當胸剖開,鋒刃入肉斷骨無比爽利,如分厚紙,聲音說不出的好聽。那人從左邊鎖骨開到右肋,活活被劈成兩丬,連喊叫也不及,雙手一松,“碰!”銅蛛重又落下,八只黃銅巨足穿破樓板,猛然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