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知道那人出自流影城,年紀不超過二十;之所以還抓了其他年紀相仿的平民百姓,一來是掩人耳目,二來是避免目標喬裝改扮。這種撒網捕魚的作法很笨、很花氣力,但只消篩選嚴實,卻出乎意料的有效--
虬髯大漢心里想著,嘴上卻沒說出來,唇際抿著一抹莫測高深的笑,饒富興致的觀察赤煉堂幫眾的行徑。
待查的隊伍約莫等了一刻,終于輪到那對樵夫母子。虬髯大漢幫忙攙扶她下車,忽見橋面之上,一人遠遠行來,錦衣道袍、背負刀劍,生得長身玉面,臉色卻有些白慘;行走間雙目游移,身體緊繃,頗似驚弓之鳥。
(是他!)
虬髯漢子還未開口,卻見那為首的赤煉堂幫眾并未攔阻,反倒迎上前去,恭恭敬敬一抱拳:“蘇道長!您怎么來了?”那青年道人劍眉一挑,倒像要跳起來似的,尖聲道:“怎么?這條路我行不得么?”
那名幫眾笑道:“蘇道長哪兒的話!只是上頭有吩咐,今兒法雨溪的橋面上許進不許出,正攔路檢查哩!”那蘇姓道人警醒過來,低聲道:“是……在找“那個人”么?”
“正是。”那人苦笑道:“只約略說了年紀,連張圖像也無,真個是大海撈針,凈是瞎折騰。是了,道長過橋,可是要往流影城去?”
道人搖頭:“不上流影城,我在這兒迎接真人寶駕。”過了一會兒,忽然顫著面皮扭曲一笑,尖聲道:““那人”……我卻是見過的。”自顧自的咯咯發笑,笑得全身發抖,陰柔中有股說不出的森寒怕人。
那幫眾卻不以為忤,驚喜道:“蘇道長,蘇大爺!您若幫忙認出了這廝,那可是大功一件。我楊七定然為您點長明燈,一輩子給您這位活神仙燒香……”諛詞不斷,連拍道人馬屁。眾人聽得肉麻,道人卻似十分受用,目光移向橋頭,驀地一怔,定定停在虬髯大漢的臉上。
虬髯大漢轉過無數念頭,心想:“這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護身符,可別平白錯過了。”打定主意,不閃不避,沖著他大方一笑,揮手道:“哎呀,這么巧?咱們好久不見啦,蘇師弟。”
道人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猛跳了起來,蒼白的臉上脹起兩團病態的酡紅,尖聲怒道:“誰是你師弟?胡彥之,你可別半路認親戚!”虬髯大漢笑道:“你師父要喊我師父一聲“掌教師兄”,愚兄算來還癡長了你幾歲,怎不能喊你一聲師弟?”
那暴跳如雷的蒼白道人,竟是鹿別駕的徒兒蘇彥升。而那駕車的虬髯漢子不是別人,卻是此際應當作客流影城中的“策馬狂歌”胡彥之。
那赤煉堂的小頭目楊七在幫中盡管身分不高,也是混過江湖的,豈不知“策馬狂歌”的大名?愕然道:“這位……是天門鶴真人的高足么?失敬、失敬!”胡彥之笑道:“大哥客氣。我師父只剩我這么個徒弟活著,沒比過也不知是高足還是低足。”
楊七干笑:“胡……胡大俠說笑了。”心想方才的惡形惡狀都給瞧了去,此人在江湖上威名素著,說是嫉惡如仇;倘若蘇道長鎮他不住,只怕還要費一番力氣應付。卻聽蘇彥升寒聲道:“你在這里做什么?”
胡彥之笑道:“我在流影城作客,白吃白住了好一陣子,橫二總管精打細算,硬是不肯吃虧,非要我帶個人去求醫不可。我本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但流影城好酒好菜住得舒服,我以后還想再來,只好勉為其難,走他媽的一趟。”
蘇彥升大起疑心,冷笑道:“要醫什么人?又去哪里求醫?”
胡彥之聳肩一笑。“前些日子,流影城中的不覺云上樓出了事,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