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打從心底佩服起她來。是誰說寡婦好欺的?帳中女子簡直是他這幾年所遇見過的第二位優秀領袖;比起頭一位,她甚至還不須以假面具示人。
就算略去名存實亡的帝門宗主名位,光以黑島水神島之主、擁有“玄帝神君”尊號,人稱“劍脊烏梢”的漱玉節在十余年前,也是帝門五島中首屈一指的名劍,號稱五帝窟內劍術、弓術第一人。還要一群穿黑衣的妙齡小妞來保護,那可是天大的笑話了。
終于連抬帳的力士也悉數退走,風中道上,只余隔帳相對的兩人。
“妖刀三度現世之事,宗主可有耳聞?”
“略知一二。”帳中漱玉節單盤跏趺,作吉祥坐,置華麗的金帳如佛龕。即使周圍已無屬下,她謹慎的姿態依舊絲毫不變。“這與五帝窟何干?”
“妖刀與天元道宗、與七玄界的關連,宗主知之甚詳,我便不贅述了。三十年前妖刀現世,七玄以狐異門為首,捐棄成見,與三鑄四劍攜手合作,以抗妖刀,這是何等的襟懷!
“妖刀隱世后,那些“正道”卻栽贓嫁禍,反回頭滅了狐異門,更借口清算藏形界、血甲門等,誣七玄為外道邪魔,翻臉逼殺。迄今七玄凋零,十不存一,宗主以為是天年,抑或人禍?”
漱玉節安靜聆聽,并不接口。
這是既定的事實,全無討論的必要。她始終防著對方使緩兵計,心中有只小沙漏正緩緩流淌,一旦逾越某條底線,這場對話便即結束。漱玉節在這點上十分的厚道,她不想浪費對方所剩不多的時間。
鬼先生道:“日前洪澤津的嘯揚堡發生血案,“虎劍鷹刀”何負嵎一家被殺,虎翼飛梭劍慘遭斷折。嘯揚堡的照壁上頭留有四句血書:“四劍摧盡,三鑄俱熔,唯我魔宗,東海稱雄!”此事宗主是否知曉?”
漱玉節抬起頭來,平靜的神態終于掀過一抹波瀾。
武林中人可能并不知道,一向與青鋒照等正道交好、甚至曾在觀海天門習藝的何負嵎,乃出自五帝窟黃島的何家一脈。
何負嵎的先祖離開黃島之后,在外自立門戶,開創了嘯揚堡的莊園基業,嚴守五帝窟的嫡庶分際,既保守族裔秘密,也嚴禁與黃島本家聯系,一直延續至今;便在帝門五島之內,知者亦屬寥寥,除了漱玉節與薛老神君,恐不脫單掌五指之數。
這其中牽連復雜,旁人難以廓清。但無論如何,被殺的何負嵎是黃帝神君何君盼的遠親,乃土神島一脈。那留書者所殺的,終究是五帝窟的人。
漱玉節想了一想,緩緩道:“七玄中人,不會自稱“魔宗”。”
鬼先生點頭。“宗主高見。但三鑄四劍自詡正道,未必也如是想。這消息一出,可以想見正道七大派必定磨刀霍霍,再度對七玄伸出捕獵之手;也許,這便是它們一開始就想要的……此番,宗主欲做刀俎,還是魚肉?”
他從懷里摸出一封密柬,指尖運勁,書柬便平平射至帳前,篤的一聲邊緣嵌入欄中,但漱玉節并未伸手取下。“這封邀帖里寫明了地點、時間,欲請七玄各宗首腦一晤,共商大計。宗主既是帝門之首,自也應在受邀之列。”
“大……計?”漱玉節輕聲覆頌,平穩動聽的喉音里辨不出喜怒好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