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沒聽過人稱天羅經中第一絕陣的“橫羅織網大陣”,也不曉得“代天刑典”蚳狩云蚳夫人究竟有何能耐,卻早猜到岳宸風若能脫身,必定去而復返;時間拖得越長,生機越見渺茫。
然而井底潮濕,磚縫間生滿青苔,滑不留手,莫說攀爬,離水之后連支撐身體也頗不易。他試了半天仍不得要領,心中煩躁,沒好氣的回口:“正是料到岳宸風會回頭,才須盡早離開不是?”
明棧雪嘻嘻一笑。“現在上去能跑多遠?岳宸風的輕功,你適才親眼所見,你比得過他么?出得此地,附近的地理形勢你可熟悉?這四野無光的,該逃往哪里?”
耿照被問得啞口無言,只覺她語聲雖細柔甜美,卻有股說不出的咄咄逼人。
明棧雪稍停片刻,黑暗中只聽得她嬌喘細細,漸轉濃重,一會兒才輕聲道:“我騙岳宸風說已將你一刀殺了,尸首棄置在這井中,以他之猜忌多疑,必以為我在井里設了陷阱,故意誘他來此。岳宸風一向自負聰明,定然不依我的說辭,刻意反其道而行。
“姥姥卻是個死心眼的,若走脫了岳宸風,一定回破廟來截他。岳宸風不得不回來,姥姥也不得不追殺,兩邊都無仔細搜查的余裕。待他們二度退走,你和我才能安然離開。”
耿照聽出道理來,雖未接口,卻已停下了動作。
那井水十分寒冷,翻攪時濕衣貼肉、遇風沁骨,固然難受得緊,但端坐不動卻也無法適應其寒,不管坐得再久,仍被凍得不住發顫,體溫漸漸流失。他小心不讓胸膛低于水面,以免寒氣直刺心口,更加難當。
明棧雪明白自己大獲全勝,咯咯輕笑:“岳宸風自詡心計,殊不知他想得再多再復雜,卻往往在最簡單的地方留下破綻。”耿照忍不住低聲道:“要說心計,你也不遑多讓。”明棧雪笑道:“哎呀,你這是繞彎罵我卑鄙無恥么?”
耿照不想與她這樣殘忍惡毒的女子親昵調笑,索性閉口不語。
不知又過了多久,頭頂遠處似有一絲動靜,明棧雪低聲道:“入水至鼻,不要亂動!”
耿照會過意來,咬牙緩緩沉入奇寒的井水中;胸口低過水面的瞬間,陡覺心臟一縮,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冰冷鬼手掐住,悶、刺、痛、冷……諸般感覺蜂擁迸發,若非他耐力過人,只怕立時便要暈厥過去。
水面上漂浮著兩具浮尸的黑發,濃發飄散,幾乎滿滿地占據了整個井圍。
頂上的月光照不到井底,耿照緩緩靠近左側俯身懸浮的女尸,把半顆腦袋藏入陰影之中。井上窸窸窣窣一陣,忽然“篤篤”幾聲空響,一物被拋了下來,差一點打中耿照的腦門,原來是一只連著破舊粗繩的打水桶。
(不好!難道……難道她猜錯了,岳宸風竟要下來一探?)
所幸這恐怖的景象始終都沒發生。
來人提著桶繩在井中亂攪幾下,似在試探有無機關,忽聽幾下女聲清叱,接著一陣金鐵交鳴,掌風呼嘯。岳宸風提聲如雷,大喝:“蚳狩云!你定要如此相逼么?”
有人低聲應了幾句,說話間刀劍掌風始終不絕,自是那天羅香的第二號人物蚳夫人。耿照不禁佩服起來:“居然全如她所料!岳宸風心計再毒,卻也毒不過阿傻的大嫂!”
這回岳宸風不欲久留,打斗聲片刻便去得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