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書生放下樹枝,緩緩亮出雙手,示意自己手無寸鐵。
“你要記住,今天這面子只賣與你,非為旁的。”
“我還不知你我有這等交情,你是與我手里的這位兄弟相熟罷?”赭衣少年收起鋼刀,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貴我兩家還算是世仇。若非看在今夜并肩作戰的份上,我不介意多砍你一枚腦袋。”
(原來,這兩人是相識的!)
那還真是巧了。
趴臥在地上的聶冥途微微一凜,繼續摒氣潛息,一動也不動。
只聽青袍書生笑道:“是么?比起我來,貴府的叔伯長輩只怕更想要你的命。今晚領頭殺你的那個,是貴派通州分舵的好手李伯羿,殺手堆里還有幾名是赤水轉運使身邊的親信,一個個都是熟面孔。挺不容易啊你,勇冠三軍、少年英杰,最是招人忌恨,嘖嘖。”
赭衣少年沉默不語。肩上、背后兩道長長的創口早已痛得沒有知覺,但這人的話語卻仿佛是冷銳的鋼針,不費力氣便刺中了他堅硬鎧甲之下的滾熱心腸。
“我也差不多。頂上有個出類拔萃、劍藝超卓的優秀師兄壓著,師父又是老而不死,昏聵胡涂;軟硬一夾,一世人都甭想出頭。”
“我一點都不想跟你一樣。”
“你家的老東西也好,我師父也罷,他們都老啦,貪生怕死,變得卑鄙膽怯,自己卻不敢承認這一點。所以你會被自家尊長派人暗殺,我合該被師父師兄一意打壓,永無出頭之日。”青袍書生突然激動起來,猛地回頭,沖著夜風卷動的黝黑崖底一振袖,尖聲怒吼:
“你服氣么?你甘心么?為什么我們的生死存活,卻要由這些胡涂的老東西來決定?這是誰的安排,這是什么道理?”
赭衣少年依舊沉默著,背后的刀創卻開始隱隱作痛。
青袍書生轉過身來,鳳目里迸出精芒,定定望著他。
“我有一條破舊立新、掌握命運的奇險富貴,你想不想一試?”
赭衣少年抱臂不語,半晌才抬起頭來,炯炯有神的雙眸毫不畏懼地迎視著。
“你我連朋友都說不上,為什么找我?”
“若說是有緣,你信么?”青袍書生一笑。“好歹今夜,我倆也算是同生共死過一回了,你說是不?”
赭衣少年笑了,笑容便如他的快刀一般颯烈豪邁。
“得了吧,你不是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