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照越找越偏,沿路連個能抓來問話的仆役也不見,地上的鋪石間蔓草叢生,墻隙爬藤蜿蜒,說是“廢墟”又遠遠不到傾圮荒涼的程度,只是一片陰涼涼的沒什么人氣。
忽聽角落一幢陋屋傳出人語,他鉆至墻下,在窗紙上扎了個小洞。房中一男一女正巧都不是生人,背對房門的男子身量不高,肩寬膀闊、雙臂修長,正是那騎牛的少年何患子。
凳上則端坐著一名苗條少女,上著窄袖短襦、下著粗布裙裳,纖腰一束,堪可盈握。露于衣外的面孔、手背,都是勻細的琥珀色,肌膚光滑緊致,十指指甲為勞動而修短,渾似小小的玉蘭花瓣,白中微碧的淺潤色澤更是相像至極,被蜜色膚光一映,益顯小巧可愛。
少女的服色極是保守,單衣交襟高至頷下,幾乎遮住大半截粉頸。長年在虎狼環伺下苦苦守著處子貞節的,也只有上官家的獨苗、上官處仁的遺腹女上官妙語。
耿照環視四周,確定里外無旁人后,索性將身子靠上門板,專心傾聽二人對話,雙目同時緊盯對面門廊,留心風吹草動。
只聽何患子道:“小姐喚我來,有……有何吩咐?”聲音有著不自然的緊繃,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兩人相隔甚遠,雖是匆匆一瞥,耿照也看得出他倆頗有隔閡,不像是有什么私情。
上官妙語道:“我支開了我娘,她一時三刻不會回來。我想請你幫個忙。”這話曖昧不明,別有所指,口氣卻是冷冰冰的。耿照幾次聽她開口,都是咬牙切齒、情狀悲憤,語聲稍嫌尖亢;此際言語雖然淡漠,清脆明快的嗓音倒也動聽。
何患子道:“小……小姐請說。”
“地牢里的那兩名軍官,請你放他們離開。”
“這……”何患子正要開口,卻被她打斷。上官妙語靜靜說道:“你放心,我不白求你的。事成之后,我把身子給你,絕……絕不食言。”說到后來語音微顫,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何患子呼吸濃重,卻什么話也沒說。
無比凝重的沉默席卷了小小的陋屋,上官妙語強抑顫抖,調勻了呼吸,淡然道:“你不是喜歡我么?你為我辦成此事,我便遂了你的心愿,此生絕不后悔。”何患子仍是不言不語。
上官妙語遲遲等不到回復,沉默片刻,咬牙道:“若不肯辦便說一聲,我去求上官巧言。你猜他要不要?”語聲雖是帶笑,聽來卻覺悲涼。
何患子的指節捏得格格輕響,低聲道:“小姐,你別這樣。”
上官妙語冷然道:“或者……你想現在先要,也……也沒關系。只要你說一句,我信得過你。”語畢,屋里突來一陣窸窣,竟是寬衣解帶的聲響。
這何患子看來不似上官巧言卑鄙猥瑣,耿照正猶豫是否插手,忽見門廊間轉過一人,手挽竹籃,提著裙膝碎步而來,正是上官夫人。
她遠遠望見,驚得瞠目停步,以手掩口;耿照忙伸指比唇,示意她莫要出聲,陡地心頭掠過一絲感應,頭頸急縮,“篤!”一抹銀光穿出門板,貼著頸背貫出一柄青鋼刀刃,只差一點便要洞穿腦袋!
耿照雙掌一推,“嘩啦!”門板向內彈開,撞擊的力道掃落何患子的鋼刀,兩人徒手過招,肘腕黏纏、稍退即進,間隙不容一發。雙方都在以快打快,搶奪主攻決勝的契機;終是兼有雄渾、悠長兩大優點的碧火神功壓倒敵勢,耿照肘腕一彈,將他震飛出去!
何患子身如風柳,離地時體勢已亂,按理該像斷了線的紙鳶、悶著頭撞上土墻才是,卻見他回臂一撈,手掌在桌緣一借勢,衣下雙腿形影驟失,“呼呼”幾聲鼓風搗影,居然穩穩落地,尚有余裕將上官妙語扯至身后,張臂遮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