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酒碗舉至唇邊,卻遲遲未飲。
耿照低道:“前輩的死訊若傳到了龍庭山,韓宮主豈不危險?”
沐云色沒怎么多想,直覺點頭,片刻才勉強一笑,安慰道:
“我大師兄武功高強,人稱“小琴魔”,我師父長年不在龍庭山,那些王八蛋也沒少怕了咱們。我二師兄外號“天機暗覆”,豈止是足智多謀?簡直是奸猾似鬼、卑鄙下流、無血無淚、無恥至極……咳,總之,是厲害得不得了。有他二人陪在宮主身邊,天塌了也不怕。要是我三……”神色一黯,仰頭干了,又斟一碗。
“風云四奇”的大名耿照如雷貫耳,也替自己斟滿,舉碗道:“莫殊色莫三俠古道熱腸、高風亮節,小弟傾慕已久。料想他英靈未遠,雖死猶生,咱們敬他一杯!”
“說得好!”沐云色拍桌豪笑,一掃陰霾,也跟著舉起酒碗,雙眼忽亮:
“你想起我三師兄的事了?我大師兄一向循規蹈矩,二師兄奸詐透頂,犯錯捱板子總沒他倆的事。我最頑皮了,那是罪有應得,但每回總能拉上老三陪打,倒也不寂寞……”見他愣愣的沒甚反應,苦笑聳肩:
“想不起來也沒關系。慢慢想,總能記起的。”
兩人“哐當”一碰碗,仰頭俱干;同哭同笑,同食同飲,不覺到了深夜,雙雙醉趴在桌上,兀自不肯離去。耿照平生從未如此豪飲,一下喝高了,舌頭不怎么靈便,胡亂抬手拉他,乜著眼問:
“你……為、為什么……請我喝酒?我……我平日不……不同人喝酒的!”
沐云色也醉得搖頭晃腦,砰的一聲趴在桌上,閉眼笑道:
“我想再……再聽一次。我一直想,沒……沒準兒你什么時候一開口,忽然就是師父的聲音……師父的口氣……像以前那樣教訓我,罵我沒出息。哪怕……是一次也好……”眼角暈亮亮地一掠光,一行淚水滑落面龐。
◇◇◇
翌日清醒,耿照頭痛欲裂,口中干得發苦,若非身下墊褥溫軟,宛若置身于一朵香云,還不如死了干凈。面對此生頭一回宿醉,耿照抱著頭掙扎起身,小心翼翼挪動身體,力量稍用實了,顱中便是一陣巨浪滔天,分不清是船搖還是腦子搖。
捧著腦袋呆坐片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發現周圍的紗帳繡榻十分眼熟,連被褥上的熏香都毫不陌生……一抹靈光掠過腦海,他終于明白自己身處何地。
(我、我……怎么會在二掌院的艙房里?)
強忍著不適,伸手往身畔一摸,好在被里沒有一具白皙軟滑、噴香彈手的結實胴體,一下子不知該慶幸或惋惜。正想摸索著下床,屏風外的門扉“咿呀”一聲推了開來,門軸的聲響一經碧火真氣感應,陡被放大了幾百倍,在腫脹的腦子里不停撞擊反彈--
趕在他彎腰嘔吐之前,來人已將一只小瓷盆湊至頷下,一邊替他揉背順氣,動作既輕柔又體貼。
耿照吐得涕泗橫流,感覺五臟六腑全嘔進小瓷盆里了,吐完倒是清醒許多。
那人手掌綿軟,指觸細滑,幽幽的處子體香稍一貼近便能嗅得,自是女子無疑。少女將盛裝穢物的瓷盆端至艙外,擰了溫水毛巾替他揩抹,先拭去口唇鼻下的穢漬,再取凈水新巾為他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