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騰攪涌的云海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龍身穿游旋繞,黑壓壓的布滿整個天空,宛若巨霾蓋頂。“我兒!”應燭的聲音化為閃電,吐息變成狂風,刮得大地之上萬物低頭:
“幽窮九淵,是我族的歸宿!待你功行圓滿之日,為父再來接你!”
從那一天起,所有鱗族都失去了自在變化的力量。祂們行走必須依靠雙腿,不能再行云卷風,吃人的食物過活,不再以湖海之水維持靈氣;娶人類的女子為妻,食、衣、住、行皆與人無異。
玄鱗為維持龍族神力,不肯娶凡女為妻,只得從五臣之家選拔皇后。五臣雖然化作人形無法變化,體內所流卻是純正的鱗族皇血。史書上記載:“龍欲上天,五蛇為輔。”又說五臣:“虎狼不侵,水火不害,烈風雷雨弗迷。后所從出,是為帝守。”
蕭諫紙著述《東海太平記》時大筆一揮,將這些悉數刪除,說是應燭晚年政局動蕩,其子玄鱗聯合東方五部族酋首,發動一場流血政變,將應燭放逐海外,登基為新皇。為酬謝東方五部的支持,玄鱗立下“五臣選后”的誓言,從五族中選取妃子入后宮、誕下皇子,隱含有“共享皇位”之意,也為后來玉龍王朝始終不斷的外戚之禍種下禍因。
耿照在黃昏里沉默駕車。為了方便說話,避開入夜仍絡繹不絕的進香客,耿照刻意不走官道,越走四周越是荒涼,前后漸漸不見行人車輛,若非道路仍十分平直,幾與荒郊林野無異。
他一邊駕車,一邊陷入長考。有神術刀在手,除非倒霉遇上岳宸風,否則就算在野地里過上一宿,也沒什么好怕。既已錯過入城的時辰,橫豎都得在城外過夜,便放任拉車的騾子越走越偏。
按照寶寶錦兒之說,化驪珠若真如許緊要,說不定漱玉節會抄起尖刀,從他臍眼里挖出珠子來。“不過,”他沉吟道:“這化驪珠似與我融為一體,幾次臨危,都是它救了我的命。我與化驪珠血脈相連,若我死了,珠子又豈能無事?”
“越是這樣,越不能在蓮覺寺談。”符赤錦道:
“在她的地盤上便只有一種做法,人是不會自找麻煩的。想打別的商量,須叫她來你的地盤,投鼠忌器,她或許愿意一聽。你不介意,叫她去棗花小院好了,在我三位師傅面前,那騷狐貍決計不敢造次。”
耿照心中感激,露出微笑。“寶寶錦兒,你待我真好。”
“呸,臭美!誰對你好啦?”她暈紅雙頰,嘻嘻一笑,托著嬌靨的雙掌間如捧一抹燦霞,眼波流轉,既是耀目異常,又令人不忍移開。“我同漱玉節梁子可大啦,只消能讓她頭疼的事,我都樂意奉陪。”
耿照笑了片刻,正色道:“珠子被我化掉了,也沒關系么?到底是你家先祖的寶物,這樣也可以?”
“珠子是死的,人卻是活的,活人為何要被一顆死珠子宰制?”
耿照本要說“珠子我看也是活的”,不想招來一頓粉拳好打,話到嘴邊又乖乖咽下。
符赤錦道:“五島已非與世隔絕的桃源鄉啦,或許從來都不是。為了延續宗族,她們必須不斷引進外人,與現世經常接觸,你以為五島之人都視“女性為尊”為理所當然么?
“她們行走江湖,看慣了外面的世界,說不定也想相夫教子,平淡以終,但回到島上,負起延續之責的女子卻不能只屬一人,在十幾二十歲時的黃金歲月里,須經常與不同的外來男子歡好,你覺得她們心里愿意么?”
耿照一時啞口。在他看來,外面的倫常是夫唱婦隨,在帝窟五島顛倒過來便是,從未想過有此一節。